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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一个事情就奋斗终身 ——山西舞台美术家刘光玉访谈录

2018-12-24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刘涛张丽娟
采访者与刘光玉先生(右)合影

刘光玉,1940年出生,山西榆次人,山西舞台美术家,一生从事舞台美术工作,后来也为影视做美术设计,曾为电影《芳华》画幻灯片,多次获奖,成绩斐然,享誉全国。

刘光玉多才多艺,爱好广泛,他业余时间,当过摄影师,主持过晚会,也在电视剧里演过小角色,但他最热爱的还是舞台美术。

1958年,刘光玉用透明油彩在玻璃上画画,并用于舞台使用,这在全国属于首创;1962年,他制作成绘画幻灯片,变形后投影再还原的翻拍机,也算全国第一;1964年山西省现代戏曲汇演期间,展示他绘画的幻灯片60余张,大会给于他通报表扬。在舞台美术的天地里,工作了60年,刘光玉勤奋耕耘,努力创新,为舞台美术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

下面是《山西艺术家口述史》课题组对刘光玉先生的采访。

采访组:刘  涛,山西省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张丽娟,山西省戏剧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刘光玉:山西省舞台美术家,荣获多次舞美设计大奖。

采访时间:2018年5月29日中午

地  点:太原实验晋剧团杨秋实先生家

入行因缘

访谈组:我们现在想做一个《山西艺人口述史》的课题,您在舞台美术方面很有成就,正好借这个机会谈谈您从事舞台美术的过程。怎么进到这个行里的?

刘光玉:我的父亲是一个画庙的。

访谈组:受你父亲影响很大?

刘光玉:影响很大。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画画,就热爱画画,以后就上学念书,上学上到太原二中,毕业以后由于家庭的困难就辍学了,就没有再上。然后1958年就参加工作了,1958年参加工作是在太原市郊区文工团,我上进的力量比较大,我一定要画好画。当时我父亲已经去世了。那怎么办呢?就在郊区文工团里开始学习。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在我脑子里面,剧团那些笨重的布景对我压力很大。当时舞美工作实际上是一个运输队、搬运工,晋剧院的许耀原本是在太原东站货车里面搬运货物的,后来调进晋剧院来,工作是专门扛二百斤的箱子,看着还可怜。所以在文工团里面我就想,我特别喜欢电影,能不能用幻灯投射上去,照着这个人物上,这样就省的画大布景了,就反复试验。结果我用三百度镜头的组合,因为初中就学过物理课,就用两个镜头的组合制成了一台,也是我们国家的第一台投镜,虽然很是粗制滥造。在一个舞剧《摘茄子》里就用上了,还有《刘三赶场》,都是郊区文工团的剧目。紧接着我就从郊区文工团调到太原市艺术学校。

访谈组:成功的人是能发现所从事行业里的问题,并爱钻研琢磨这些事,您都具备了。后来又上了太原艺校?

刘光玉:太原艺校。在艺校就开始学习,不到三年艺校毕业,领到艺校中专毕业证书。

访谈组:你又上学去了?

刘光玉:上学去了,可是以工代干,还领的工资,因为家里面困难。

访谈组:学的就是舞台美术?

刘光玉:学的就是舞台美术。之后就从艺校把我分配到太原市碗碗腔剧团,进了这个剧团就是我一个美术,干什么也是我。

访谈组:光杆司令一个。

刘光玉:就是光杆司令一个。所以从碗碗腔剧团开始就搞这个搞那个,全部的精力在幻灯上面,在碗碗腔剧团开始画幻灯,画着画着幻灯就是把一根线条画的很直,到了屏幕上照出来是弯的,如果你画的是弯的,电线杆投到屏幕说是直的,我说这个东西是什么了?就凭艺校的一些学校和初中的文化程度就知道变形了,既然能变形,怎么能让它不变形,所以就开始研究,就到了1961年、1962年时,翻拍器就可以说出台了,出台以后就引起好多剧团的注意,好多剧团就来太原学习,我无私的把这个东西送给他们,翻拍器在他们省市里面就开花结果了。在翻拍器的同时我就开始研究,原来是玻璃片上画幻灯,用透明油彩,后面接触到用透明水彩在胶片上开始画,从那个时候画幻灯一直画到现在,将近是六十个年头。好的幻灯,我把它比作是炮弹,但是得用好的大炮发射这个炮弹,所以在投灯研究上下功夫。我领着一个科研小组,就发明了广角透镜灯,然后这个灯就获得文化部的科研奖,获得山西省人民政府的三等奖,还获得山西省文化局的大奖,对我鼓舞很大,就一直研究。当时东方歌舞团出国的时候就带着这个幻灯到东南亚演出,东方歌舞团借着机会把我借调到东方歌舞团。

刘光玉:那会我的手续都在太原市豫剧团,从东方歌舞团回来以后就把我叫到山西省文化局,问我愿意到哪个团。那会山西话剧院正在演出《西安事变》,特别红。我说我到话剧团,他们问我到不到晋剧团。我说我还是想搞话剧。因为月影剧团完了以后,月影剧团解散了,就把我分配到豫剧团。

访谈组:就是碗碗腔剧团?

刘光玉:对,碗碗腔剧团当时就叫月影剧团。我就分配到豫剧团。当时还问我到不到太原晋剧实验团,我说实验团有美工,豫剧团没有美工,我去豫剧团吧。当时谢涛还小呢,我和谢涛也是好朋友,你一说画幻灯的刘光玉她就清清楚楚,她父亲是谢子龙,我们比较熟悉,是这样一个情况。

发明创造

访谈组: 在省话剧团有什么新的创造吗?

刘光玉:在省话发明了许多特技的应用。我反复试验,让幻灯景上的景物活动起来,比如幻灯上的小红旗飘起来了,《红灯记》的一列火车过去了,比如让山爆炸了,这些特技受到了当时文艺系统、文艺领导们的好评。也获了很多奖,有翻拍器的科研成果奖,有幻灯的展览,个人比较精彩的一些事情有两件,一件就是单项奖,单项奖就是第一届全国舞台美术展览展出,发给我证书,这些证书我还保存的呢。第二个奖项是太原市晋剧实验团要到湖南评“映山红”奖,我给人家画的《徐策跑城》,还有《三关点帅》的布景,其实我不经意间就把那些布景画出来,结果演完以后,效果特别好,引起专家的关注,评论我的布景是映山红奖的金奖。再有就是《孔繁森》在北京演出的时候,中南海里面的警卫团一个宣传干事,姓什么我记不清了,他说能不能把你这个简单的原理告诉我一下。就在那儿我给他讲了一天的幻灯,在这之前我走的地方比较多,主要是讲学,讲什么学呢?我在安徽、郑州、北京、上海、哈尔滨这些地方都是他们发来函我去的,当时太原市豫剧团钱少,还报销不了,都是文化局给报销的钱。所以我现在非常感谢艺术科科长王科长,他是支持我了,所以跑遍了全国。有一次去河南讲课,因为我说的是家乡的山西话,河南那边听不懂,还带的李振卯做翻译,他用河南话翻译。省话在上海戏剧学院演完《迷雾人生》,是我画的彩色幻灯片,当时刚从美国考察百老汇的教授们说这幻灯是谁画的,我也去开座谈会了,就指着我说刘光玉画的,就在这个时候,专家提出这个老艺人画的幻灯比百老汇的好,比美国人画的好,这个没有证书,但是有录音,因为座谈会有录音,就是说我的幻灯绘画超过了美国人。第二天谢亢导演就激动的回来告诉我,说刘光玉,上海美术学院灯光系的孩子们,他叫人家孩子们,其实我还没有学生年龄大,给人家讲课,讲怎样画幻灯,就是从幻灯的开始作图、翻描,所以翻描就有了学问了,就谈到数学了,当时我研究的在纸上画三点五公分是屏幕上的一百公分,所以要画一棵松树我就会问导演你这个树要求多少米,谁也保证不了,跟幕距三米的情况下要直径一米的树像上山,我就画三点五公分,这么宽,画出来很准确。在这个情况下我就给样板团开始画布景,因为给样板戏画布景,以后就把我调到一八三五部队,一颗红星两面红旗串起来,我是一个假解放军,没有编制,每天就是给部队的样板戏画幻灯片。

刘光玉:我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画画出身的家庭出来,上了艺校。我有毕业的证书,而且是高家清盖的章,因为我上了学以后,正儿八经没学下什么东西?我就记得每天搬砖盖楼,当劳力了,正儿八经没有上了几天课,反正我就喜欢画画。从学校毕业,我就进了市的月影剧团,玉英剧团是一个小剧种,我又进了大剧种的剧团,然后我又到了话剧院最后把我借调到北京东方歌舞团,然后我从东方歌舞团回来以后又回到话剧院,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走。

访谈组:这是很不简单,您在山西戏剧史上舞台美方面是有贡献的。

刘光玉:我是中间没有改过行的,搞舞台美术的人都改过行,我没有改过行,每天都在戏剧上面,不是单一的画幻灯片,就是搞舞台上的科研。有一次我在文化局还做出衣箱的改革,里面不放古装戏的服装,仅空箱子就有一百五十斤,里面放上服装二百斤,每天就背那些,特别累。我就给他们写了保证,用三合板双包,里面用塑料罩子做成,保证衣箱不漏水,我自己签字,说要让漏水了,将来这些东西自己赔,现在全部各地的剧团都是三合板,当然现在有些是变成合金铝了。

访谈组:请您讲讲在豫剧团工作时的趣事?

刘光玉:豫剧团当时面临的就是军代表进驻剧团,马上面临要解散,但是豫剧团样板戏拿不出来,没有剧本,怎么办呢?当时军代表姓郭,叫郭雨声,提出来说你们谁能够从河南拿回《朝阳沟》这个剧本,李振卯说“刘光玉不是有个同学在河南豫剧二团搞美术的,他们有关系,让他去一趟河南郑州”,我就去了,找到这个人,他不是我的同学,我是太原二中的,他是太原九中的,说明来意,那个同学说“光玉,这个东西我不能给你,给了你,我就犯错误了”,当时人都很守规矩。没有办法,我说我带的照相机,我喜欢摄影,我们照吧。在哪儿照呢?不能让人发现,我说在地里面,现在说起来,还有点传奇色彩。他举着剧本,挡住他的眼睛,我就开始拍,拍中间他还说“你可千万不要拍到我的脸”,最后就拍完了剧本。拍完回来以后就洗印出来,洗印的时候一直很担心,千万不能曝光。洗完以后,把剧本印了出来,军代表就要求必须是十天拿下来,演员就开始背台词,分配了角色,我就开始画幻灯布景,然后跟太原长风剧场打招呼,说太原豫剧团《朝阳沟》要上演,三个月,就因为《朝阳沟》这个戏,把太原豫剧团一下有了名气,救活了。

访谈组:一个剧目救活了一个剧团。

舞台美术的精髓

访谈组:刘老师,中国戏曲舞台的背景是讲究空灵的,舞台的背景都在演员的表演上。现在舞台背景越来越笨重、笨大,不适合乡下演出。所以说许多剧团抛去了中国过去舞台背景写意空灵的传统。过去是用布景,您又发明了用幻灯片,现在有了电子屏,和您这个又不一样了,这种舞台布景是随着时代科技的发展在不断的变化的,载体的变化的背后也是老百姓或者说审美是在不断的变化。其实我想让您回顾一下从您从事舞台美术之后,随着时代不断变化,这种审美和材质之间的规律。就是您说的舞台的幻灯我在戏剧部门工作十几年了,我都没有见过,现在电子屏我知道一些,他们插一张照片很简陋,我觉得这个也是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说把演员都吃掉了,淹没了,在灯照下,人的面光什么都没有了,不像过去清清亮亮的演戏就是演戏,一个人在台上空灵,该怎么演怎么演,现在就整个一个大板,一下把人都包进去了。所以还有一个戏曲你借鉴电影的东西,这个有人有不同的意见,是讲究戏曲的传统,还是借鉴电影的幻灯这种,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是好还是不好,能不能往下走?

刘光玉:关于你提的这个问题,我能听到好几种声音。

访谈组:是,有点多。

刘光玉:好几种声音,也比较多。我小时候看戏就是一桌二椅,就是说用演员的表演说这是门,这是墙,这是什么,通过演员的一举一动,上楼、下楼、开门都能表现出来的,这就是戏曲特有的一种精髓,这个东西任何时候布景都体现不出来。但是如果说一个深山里面,如果用中国的线描几条线要勾出一座山了,没有西方的绘画的明暗关系出不来山的幽深。比如说照片出来了如何亮,像我们演的戏曲《沙家浜》上面照片印在阳澄湖上,就没有那个感觉,根据不同的剧在不同特定的时间里面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手法,多种多样的,就跟画一样,有国画、有版画、有钢笔画、有水彩画、有水粉画,还有套色木刻,套色木刻里面还是黑白的还是套色的,这得根据剧本的本身来定。

刘光玉:挺有意思,但是我在稿子上面已经说清楚了,我六十年舞台美术经历,到现在多媒体屏幕取代了幻灯都写清楚了。总的来说,科技在发展,在往前走,人们的欣赏水平也同样的提高,在这样的前提下应该是根据戏是个什么戏来设计什么布景。比如说我们画画的最清楚,像《红灯记》出来以后,应该是油画一样的,出来以后非常凝重,上法场和敌人斗争应该是油画色彩的。有些就需要好像一幅淡淡的水彩画,就像酒一样清香的感觉,不能是必须是这样的、必须是那样的,我认为就不是那回事。

访谈组:您总结背景和演员之间的关系,背景是给演员有一些原则性的东西,应该是什么原则性的东西?给他衬托还是什么?

刘光玉:就是以景写情,我经常说以景写情、以景托人这八个字。其实我喜欢你提问题,因为我曾经在艺干校讲过一次课,我不用提纲,就是我排完《暖春》回来。

刘光玉:让我讲课,听课的都是中年人,中年人是参加电影专业的培训,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走进舞台,我说“同学们,我也是学生,《暖春》拍完了,得了很多奖,今天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我要求你们提问题”,有的就提的非常奇怪的问题,说“这个墙皮、墙面是怎么做成的”,“里面有一个小洞,洞是怎么搭成了”,我一一解答,非常具体,我说“我没有进过比较大的学堂,1980年开始拍电视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其实我是搞戏曲工作舞台美术设计的,我不是搞影视的”,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像当时《攻克太原》、《黄河东渡》、《上党战役》这些戏都有我的美术设计。

舞美往事

访谈组:在设计演出的过程中还有什么趣事?

刘光玉:记得《红灯记》中有一场景是一列火车过去,样板团是放的烟在小平车上拉过去的。我是这儿画的山,另一个灯在树丛中间看见火车就出来了,这么长的玻璃一下拉过去,下面观众就鼓掌。到太原北张村演出,观众看了之后叫唤地说“火车再来一次”,这都是真事。把演员给吃掉了,实际上没有吃掉,因为台上没演员,这就是空镜,是电影里面的空镜。

访谈组:有一种带入感、场景感。

刘光玉:火车过去了演员才出来跳车。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比如说你们很关心的某个戏上面需要我上,应该怎么做都可以跟他们剧团里面直接研究,我又不收费,我又不能喝酒,给你出个主意,而且亲手给你做一个东西你试一试,肯定效果好。 我在济南,一位主演要演“熬鸡汤点着了炉中火”那个特技,我在地毯下面安了两个铜片,观众丝毫没有察觉,但是放火时一定要对着铜片,就接通一个排风扇还有火苗,演员开始“点着了”,那个逐渐一推红的车飞起来,不影响演员,挺有意思。在剧团里面的感觉就是做一个事业,但是事业有促进年轻、促进心情舒畅,做成一个东西的时候有一种成就感,挺好的,不错。回想起那个年代有时候就觉得很向往,随着科技的发展,这些事情只有你想不到的,科技没有做不到的,原来是辉煌的幻灯的年代被多媒体屏幕所代替,所以我们还要继续前进、继续发展,这就是我的世界观,总结恰如其分,像你刚才提的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的,这个东西就像画画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据不同的题材和体材来决定设计手段。就像我刚才说的《红灯记》是油画,但是《龙江颂》就是水彩的效果比较好。

退休生活

访谈组:退休干些啥,现在还画画吗?

刘光玉:昨天我还画,现在还能画,因为我打太极拳,有一个一百零三式太极拳,只要打的很好的话,太极拳的精髓全部都能学到。我现在已画到二十七幅了,一共是一百零三幅就画完了,主要是画人的动作和感觉,一点不能差,线描的基本功,有时候我有点自高自大,看不起人家画山水的,我就跟杨老师(杨秋实先生)说,“你坐在这儿找了一个画家,齐白石都行,我很快把他画一样的,齐白石就未必”,当然这个是开玩笑了,不敢跟齐白石大师比,大师永远是大师。刚才杨老师说我是他的老师,不敢这样说。

刘光玉:我喜欢一个人练,单独练,我儿媳妇说你要跟集体一块练,让我报了名,花了130块钱,我就不学,我说这还能锻炼身体呢?结果人家暗访我去了,我还是练功,就跟孙猴子一样,回来就批评我,说“老爸,你不对,我们花了钱,不能白花”,儿媳妇毕竟是儿媳妇,我就给人家练吧,练来练去这东西有意思,而且还是在人群里面打三年的,就好像打的有十来年的,增加了信心了,继续打,今年第八年,曾经在那儿学还有一个柔道,国家一级演员什么的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