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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领风骚史依弘——评京剧《新龙门客栈》

2019-07-08 发表|来源:文艺报|作者:戴平

史依弘不断出新招。去年“五一”,她举办了“梅尚程荀史依弘”专场,从下午持续到晚上,展现“四大名旦”的绝代风华;不久前,她又推出了海派京剧《新龙门客栈》,好评如潮。这出戏由上海弘依梅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和上海京剧院联合出品,造就了一场武侠京剧的视听盛宴。人们赞扬说:“风流最是新龙门,水火二角惊世人。”

京剧《新龙门客栈》改编自同名电影《新龙门客栈》。这是国内第一次将武侠电影经典搬上传统京剧舞台。徐克、吴思远导演的这部武侠电影曾引领了香港“新电影运动”。它在当年就打动了史依弘,她对这个题材格外心仪并执著。如今,史依弘请来电影导演胡雪桦,合作编导这出新京剧。胡雪桦与京剧也有缘。他自小受过两年多京剧科班训练,曾勉力促成尚长荣、史依弘的园林版《霸王别姬》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演出。如今,他和史依弘再度携手,用心、用情、用功地导演了这台海派新京剧。

京剧创作保留了电影经典的故事和人物关系,同时进行了大胆的戏曲化,力图以传统戏曲手法解构、演绎故事,把老故事演出新意,凸显人性真善美。剧情讲述的是明英宗年间,将军周淮安为保忠臣遗孤,躲避东厂追杀,一路西行。得到侠女邱莫言及龙门客栈女老板金镶玉的帮助,并与二女发生了微妙的感情纠葛。正邪双方斗智斗勇,荒漠中锄奸脱险。

在电影中,张曼玉饰演的金镶玉是花旦,林青霞饰演的邱莫言是青衣。两位香港的大明星各有出色的表现。现在,史依弘敢于挑战张曼玉和林青霞,把两个角色集于一身,不断转换,开创了京剧表演的一个新天地。它以传统京剧和现代电影审美手段相结合的方式,来演绎一个惊心动魄、有声有色、有情有义的故事。它是古典的,又是现代的;它是传统的,又是创新的;它有爱恨纠葛,又有家国情怀;它有起承转合,也有惊险悬念;它有深情抒怀,也有武功绝技。总之,好看好听,雅俗共赏。

胡雪桦说:“京剧《新龙门客栈》在做‘播种’,吸引新观众的同时,我们也不能忘记老观众。返本创新,就是要永远两条腿走路。一出好看、好听、动情、有美学品位的戏,应该是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整出戏从头至尾体现出了胡雪桦的播种和继承开创的新理念,获得了可喜的成功。

《新龙门客栈》虽是一出武戏,却是文武并重,唱做动人。在台上,史依弘忽而是火辣的金镶玉,手持长烟杆,跃上桌子翘腿而坐;忽而是深沉的邱莫言,低吟“贺兰山雨忽如幕,望断英雄来时路”,一路走来一路停。金镶玉和邱莫言,两个女人性格迥然而异:一个泼辣热情,一个清冷孤绝;一个剑拔弩张,一个明媚忧伤;一个是亦正亦邪,一个是外刚内柔;一个是直心直肠,一个是静观事变;总之,一个如火,一个似水。但是,史依弘敢于弄险,一身二任,在两个人物之间跳进跳出。在唱腔方面,一个唱梅,一个宗程,其难度之高,可以想见。为了强化戏剧冲突,金镶玉和邱莫言有一场“必须见面”的“对手戏”。史依弘要迅速变装,留给后台只有一分半钟时间,大家忙得特别紧张,也特别来劲。这样“一挑二”的角色,京剧舞台上几十年找不出第二个。

金镶玉的戏份很重。史依弘用了大量花旦的表演手段塑造这个人物,在念白、台步和开打部分,则融入了一些泼辣旦和武旦的表演。史依弘在风骚多情的花旦表演中,又有杀伐绝断的刀马旦武戏,还有舞动的两条红色长绸,无论是车轮花、还是大波浪,都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又是她激昂慷慨的内心世界的外化。史依弘创造了京剧舞台上其他演员难以模仿和企及的新形象,在京剧史上展示了新的一页。

扮演周淮安的是上海京剧院的文武老生傅希如,挑战当年梁家辉扮演的角色。在“挑灯相对”一场戏里,金镶玉和周淮安把盏交心,一段“西皮流水”,十分动情。金镶玉向周淮安坦陈胸怀,但周淮安委婉地拒绝:“浪子飘零天地间,相逢何必更深言。”金镶玉进一步相逼:“把酒灯前多欢畅,莫负了西窗月大好时光。”而周淮安内心早有所属,不为所动。

周淮安和邱莫言那一段直抒胸臆的对唱,用的则是昆腔,笛声应和,清冷内敛又柔情万千。“几番擫笛循旧谱,声声犹在洗剑处。昔日琴瑟叙心路,今朝无言情彻骨。”两心相印,深情无限。此外,邱莫言在周淮安和金镶玉进入洞房后,五味杂陈,有大段程派唱腔,如泣如诉,十分动人。可惜邱莫言的戏少了一些。

在整出戏的演出中,可圈可点之处甚多。周淮安、贾廷、金镶玉三人摸黑开打,是一段新的“三岔口”,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教人看得屏住了呼吸;金镶玉与周淮安、贾廷、邱莫言的一段四人轮唱;邱莫言与曹少钦对决;留有余味的尾声“不知他年黄沙处,一曲笛声为谁传”;谢幕时的“寻找周淮安”,外加剧中不时调侃“这地方连个快递都叫不到”、“这大明朝可没有wifi啊”……都是导演的成功之笔。

胡雪桦领衔的实力强劲的创作团队在统一的风格下各展其长,舞美和音乐都很用心。电影的跟摇追拉,场面切换的利索,舞台造型的简洁,多媒体营造的大漠飞沙的光影,非常精彩。这部戏给我的整体感觉是美的。由萧丽河担任舞美、灯光总设计,大写意的天幕和质朴而灵活的舞台布景,在呈现现代美感的同时,也和剧情融合得很好,给观众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当然,因为是初演,有些电影技法与戏曲叙事语言之间的缝合还不够细密,有待进一步打磨。在结尾情节的安排方面还值得推敲。剧中重要道具笛子的作用发挥得不够突出。

胡雪桦一直想做一台“好看、耐看、留得住、传得下”的“返本创新”的京剧作品。这一回,胡雪桦的心愿实现了,史依弘更是艳压群芳、独领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