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京剧《萧燕燕》由山西省京剧院创排，贾璐编剧，张智、崔向英导演，省京剧院梅派青衣单娜主演，系国家艺术基金2023年度大型舞台剧资助项目、山西省艺术基金2024年度资助项目。

萧燕燕即萧太后萧绰，燕燕是萧绰的小字。在既往的传统戏曲中，萧太后这一角色常常伴随着杨家将的剧目出现，以她为主角的戏曲作品，在舞台上为数不多且鲜少演出。作为辽朝的政治家、军事家、改革家，萧太后临朝摄政长达27年，尤其是在她的亲自指挥下，击退宋朝军队对辽朝的进攻，并亲率军队出征伐宋，在澶州城与北宋签订了澶渊之盟合约，创造了持久的和平，推动辽宋双方的经济发展和文化交流。《萧燕燕》一剧以萧太后为主角，着力刻画萧太后平定内乱、主持朝政、辅佐新帝、外战敌邦，以战止战、以攻求和，促成“澶渊之盟”，推动辽国历史进程，造福百姓的女政治家形象，是该剧之立意所在。

克服历史人物形象的“脸谱化”“扁平化”，是历史题材戏剧创作中最核心也是极具挑战性的任务之一。解决这一问题，就要将历史人物从符号还原为具体的人，摒弃单向度塑造方式，探寻行为动机，理解人物处境，展现人性的困境与弱点。《萧燕燕》剧中的萧太后相比往常的人物刻画，内心活动和情感世界挖掘得更为丰富。自辽国主位空悬，萧燕燕于内忧外患之际，毅然辅佐新帝，共理朝政；到御驾亲征，在血流成河的沙场对战争的反思与感慨，在两狼山对杨无敌杨业宁死不屈战魂的敬重；在紫塞饮用以亡者的尸骨为柴、逝去将士的头盔当锅酿制的土酒，萧燕燕酒入愁肠，深感战争给两国百姓带来的无尽苦难，休战的想法在心中萌芽。在宋朝皇帝赵光义病逝后，萧太后决定“止戈为武”，以战求和，采取了果断的军事行动，以期通过压倒性的胜利来争取和谈的成功。她亲自率军南下，部署军队并发出“不捣宋京，绝不收兵”的宣言，这一策略最终迫使宋朝主动提出和议，从而达成了历史上的“澶渊之盟”。澶渊之盟的签订结束了辽宋之间长达二十五年的战争，为两国带来了长达一百多年的和平局面，出现了“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的安定局面。在此期间，人民得以休养生息，疆域稳定，同时促进了辽宋北方经济的繁荣发展和民族间的融合。剧作通过萧燕燕的抉择，叩问战争本质，揭示和平之珍贵，彰显出超越时代的政治智慧与人文关怀。

《萧燕燕》剧中的耶律斜轸为辽北院枢密使，与韩德让同为托孤大臣，在该剧的戏剧转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历史上，他是令宋军闻之胆寒的一代名将，与剧中呈现一致，耶律斜轸被宋军射中，不治身亡。射向耶律斜轸的这一箭，改变了宋辽两个大国的命运，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耶律斜轸的离世，对长驱直入的辽军是个意外的沉重打击，后来探得宋朝新帝赵恒亲自督战，辽军的士气也面临动摇。在因议和而丧命的沉重先例面前，萧燕燕并没有对当前的局势过多彷徨，而是临危不乱，回想起耶律斜轸临死前“臣捐躯沙场事小，议和息战为重”的遗言，萧燕燕展现出了非凡的政治魄力，孤注一掷，让将士用头盔兜土，夯土筑城，俗称“盔安城”，萧燕燕毫无惧色，毅然决然地亲自前往澶渊议和，彰显了她为了国家大计，不惜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巾帼气概。

该剧以签订澶渊之盟为落脚点，通过展现澶渊之战、澶渊之盟，呈现了萧绰作为声名远扬的辽国太后，其军政生涯当中最精彩的一笔。作为辽朝的统治者，和主动攻击的一方，她在进攻的同时没有放弃对和平的追求，带着主动和谈的意图与宋交战，这对结束辽宋战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澶渊之盟不仅体现了萧绰的主观意愿、政治努力和政治智慧，还对宋辽两国关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促进了双方的经济文化交流，这些都在剧中被用来塑造萧燕燕这一人物形象的重要轨迹。京剧《萧燕燕》的首轮演出，基本上完成了这样的人物塑造和情节演绎。单娜以清亮嗓音与细腻表演，刻画了一个有魄力、有深情、有远见的巾帼英雄形象。舞台调度凝练大气，唱腔设计守正创新，既彰显京剧传统韵味，又融入现代审美意蕴，令人耳目一新。为该剧的进一步打磨提供了扎实基础。

建议该剧进一步梳理戏剧结构，突出主人公萧燕燕的人物性格和行为动作，将其置于更宏大、深入的历史环境中，呈现她作为女政治家的杰出贡献。剧中萧燕燕与韩德让情感交流的戏份，虽然体现了萧燕燕的内心情感寄托，但与该剧落脚点达成“澶渊之盟”有所偏离，甚至令人出戏，最好删减或弱化处理。最终签订澶渊之盟的戏剧篇幅反而受到挤压，仓促解释性的完成。“澶渊之盟”作为戏剧发展的结果及萧燕燕人物塑造的“成果”，存在设定大于故事、结果大于过程、交待多于表现的问题，对“澶渊之盟”大篇幅的画外音介绍也反映出戏剧叙事能力的退场与不足。应更好地梳理萧燕燕的人物逻辑，合理展现她在攻打宋朝与敬重杨继业、在面对辽军的伤亡和同情战火中双方的战士和百姓等具有矛盾关系的心理表达。戏剧与历史的异同，正在于戏剧可以在历史的“沉默处”创作，不仅要讲述历史的发生，更要展现历史人物当时的感受，去在冰冷的史书记载中填补人物心灵表达的空白。建议增加萧燕燕对签订澶渊之盟所付出努力的描绘，以及她在和谈过程中的艰难抉择、心理活动与行为细节，突出萧燕燕在战与和之间的权衡取舍，展现她作为政治家的深谋远虑与现实困境，深化人物形象的历史真实性和艺术感染力，使人物塑造与戏剧事件更加契合，从而提升戏剧效果。

千年后回望，澶渊之盟不再是战争胜败降和的符号，而是理性外交的先声、文明交融的象征。萧燕燕的身影，在历史长河中愈发清晰，她不仅是一位女性执掌乾坤的传奇，更是一种以民为本的政治精神的体现。她的抉择，至今仍触动着时代的脉搏。

京剧《萧燕燕》围绕主人公萧燕燕决策并促成签订澶渊之盟展开叙事，塑造了一位受汉族文化陶冶，既有契丹人气质，又充满智慧和文化素养的女政治家形象。期望随着该剧的不断演出和打磨提升，使它能够成为京剧舞台、戏剧舞台上一出精彩的艺术演绎。

（作者系山西戏剧网执行董事、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