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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缔造中国演剧学派——为纪念欧阳予倩诞辰130周年而作

2019-06-24 发表|来源:文艺报|作者:谭霈生
欧阳予倩在写作

欧阳予倩老院长逝世前曾经说过:“我是戏剧运动的积极分子”,“我当过演员、导演,写过剧本,搞过研究工作,搞过话剧、歌剧、地方戏,这一切都是为了运动”。田汉为老院长的文集写序时,题目就是《他为中国戏剧运动奋斗了一生》。在当时,针对“戏剧运动”一词,在个人的心目中可能有不同的内涵。现在看来,说得全面些,应该是“老院长为中国戏剧艺术奋斗了一生,为戏剧教育奋斗了一生”。在这两方面,他都有杰出的、特殊的贡献。欧阳予倩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创建者、主持者。在他主持下,中央戏剧学院处于初创期,就被尊为全国戏剧最高学府,享有很高的声誉。欧阳予倩作为艺术家与教育家合璧,具有特殊的感染力、亲和力。我作为一个中戏人,曾经有一种自豪感。

夏衍在为欧阳予倩的文集写序时,特别指出:“中国话剧有三位杰出的开山祖,这就是欧阳予倩、洪深和田汉。”他在比较三位的不同时认为,“予倩强调艺术,强调基本功。”一般地说,一位大艺术家本人具有坚实的基本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针对欧阳予倩说来,“强调基本功”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其一,要学生苦练基本功,作为老院长主持教学的一项基本举措,对后世高校学科建设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在急功近利思潮的冲击下,忽视基础的积累对学科建设和专业创作都起着负面的影响。其二,苦练基本功的要求,正是为实现“在传统的基础上创造最新最美的戏剧艺术” 的理想,为此在为提高演员的能力进行准备。

在此时期,与欧阳予倩持有类似主张者,还有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导演艺术家焦菊隐、上海人民艺术剧院的导演艺术家黄佐临等等。他们都曾提出“吸收戏曲中的演剧元素,改革话剧演剧方法”的主张。其中,关于焦菊隐进行的实验性探索,已有评论专著,将之称为“中国演剧学派”。我认同这一称谓,但是,所谓“中国演剧学派”应该有更大的包容量。在我看来,如果把欧阳予倩关于“在传统的基础上创造最新最美的戏剧”的实验性探索,也称为“中国演剧学派”,相比较而言,欧阳予倩在探索的方面又有自己的选择。

欧阳予倩的演剧观是开放性的。话剧是从西方引入的戏剧形式,原初就具有某种演剧方法。在这个意义上,欧阳予倩强调“要注意研究世界各国的先进的演剧传统与经验”。在当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就成为关注研究的重心。欧阳予倩说,他接触斯氏体系始于30年代,新中国成立后比较系统地进行了学习。他认识到,斯氏体系“继承了优秀的传统经验,科学地研究了演剧规律”,“这是前所未有的创造”,“对演剧艺术贡献很大”。他重视这一演剧体系,但是对演剧观念、演剧方法,还有他自己的追求,这就是“继承中国戏曲的传统”。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主持中央戏剧学院时,多次强调这一话题。在当时,反复强调这一方向性策略会引出很多问题,如话剧怎么继承中国戏曲的传统,等等。

欧阳予倩对话剧戏曲的关系是清醒的:它们“各有不同的形式、特点和规律”,它们“可以互相影响、互相渗透、互相学习,但彼此不能代替”。“不顾到每个剧种的特点,而相互硬套,是绝对行不通的”。他认为,要真正搞清两者的关系,进一步从戏曲中吸取某些元素,“就必须要深入研究,把自己变成内行”。在戏剧界,对戏曲和话剧都有深入研究,并通过实践得出丰富经验者,欧阳予倩是少见的专家。由他主持这项实验性的探索,是历史的必然。

欧阳予倩对戏剧的表现手段有自己的想法:话剧有两根大柱子,就是台词和形体动作。他反复强调苦练基本功,也正是集中于这两根大柱子。作为这两项基本功,在吸收国外提供的基本科目之外,又有补充。在台词方面,他强调“大鼓、单弦、相声的发声吐字是最适宜话剧演员学习的”,“还有戏曲的念白,无论是韵白、京白都能供我们参考”。在形体训练方面,他强调学习戏曲中的身段、舞蹈,包括武术等等。这样进行形体训练和台词训练,在进入到剧目排练时,就可以按照他的期望对演员进行要求。他的要求是:关于台词,“不仅要让观众听得见、听得懂,还要让人家听后觉得好听、爱听,听了要受感动”。关于形体训练,可以“使我们抬手动脚灵活、准确”,“学习身段、学习舞蹈为的是形体动作准确,使形象美化”。

欧阳予倩曾强调说:“有人以为把戏曲的表演程式随便往话剧一搬,就算接受了传统,其实是错误。”戏曲与话剧毕竟是两种不同的演剧形式。如果说,在戏曲中,唱、念、做、打均有一套完整严格的程式,在某种意义上,话剧是排斥程式化的。欧阳予倩对台词和形体动作的期望,是在即兴的基础上,经过选择,使手段(台词、形体动作)节奏鲜明、形象美化,更有表现力。我们不妨把这种元素称为范式化。与程式化相比,范式化是有更多选择自由,更个性化的。在《桃花扇》的排演过程中,欧阳予倩对每一个细节都经过认真、反复的磨练,正是为了寻找、确定这种节奏鲜明、优美而更有表现力的元素。

“在传统的基础上创造最新最美的戏剧艺术”,作为欧阳予倩这一辈戏剧人的共同理想,在中国恐怕是靠几代人的继承、创造才能实现的。令我高兴的是,欧阳予倩和焦菊隐缔造的中国演剧学派,在进入新时期以后,已经得到有志之士的继承、发扬。可以说,中国演剧学派在行进中。当然,我所说的“中国演剧学派”,也只能是中国演剧形式的线路之一,探索、创新之路是广阔的。虽然演剧方法是重要的,但是更重要的,还在于原创剧目出现真正的精品,对此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