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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接触的刘老

2020-07-22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曲润海
刘厚生先生

厚生老走了一年了,经常想起他。

上世纪70年代之前,从报刊上知道了他的名字,但有时和刘厚明相混。80年代,我不断随剧团进京,在评论会上多次听他发言,这才认识了他。而真正结识他,却是在90年代以来的三大活动中,即梅花奖、文华奖、中国戏曲学会活动中。

梅花奖是中国剧协创办的,首届评了10位戏曲演员,山西蒲剧占了两位:任跟心、郭泽民。从第四届梅花奖开始,我就不断地随剧团进京,推介演员,在评论会上发言,这就结识了在北京见到的所有戏剧家,刘老便是印象最深的戏剧大家之一。

刘老发言,都是写在笔记本上的,条理清楚,观点鲜明,好处说好,缺点则用商讨的口气提出,或者以修改建议的方式提出。不论是说优点还是缺点,都让人听得十分明白,绝不含糊。有时遇到有争议的事,他都有明确的态度和观点,极简明地表达出来,但并不与对方辩论。他对青年演员极为喜爱。1990年7月,山西省晋剧院青年团进京演出,贺敬之同志以中国剧协的名义宴请,刘老一手抓着栗桂莲,一手抓着杨爱莲入席。第二年春评奖时,我是评委,没有发言,大家想听听我的意见,我在介绍了两个演员的特点后,排了个次序,这样最后表决时,一个上去了一个下来了。事后刘老笑着对我说,你说那个多余的话干吗呢。又一年张智和王晓平参评,我不是评委,没有说多余的话,结果两个都不过半数。但他一直以为《富贵图》的两个演员都评上了。他问我:“山西有多少青年演员可参评梅花奖?”我说:“大概有40人。”他说:“那得多少年才能评完?”我说:“用不了几年就超龄了。”以后几届,山西都有梅花奖得主,有时多到三人。可是有一年,刘老对我说:“老曲,你们山西今年可空了,山西为什么不报?”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刘老对山西,也像张庚、郭汉城一样,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文华奖是文化部(后改为文化和旅游部)设立的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当年的艺术局负责具体事宜。文华奖是一个综合奖,包括剧目、编剧、导演、音乐、舞台美术、舞蹈编导、演员,评起来比较麻烦。评委会邀请各方面的专家组成,聘请了十来名顾问,刘老便是其中之一,开始时顾问也投票。

同梅花奖评奖一样,刘老都要把发言写在本子上,而且比梅花奖更复杂一些,不过说得最多最细的是剧本和演员。有时遇到几个剧本、演员不差上下,他就提出难点,很作难地提供给大家。当然最后他还是能排出名次来,一旦排出,轻易不更改。

刘老襟怀坦白,见不得歪门邪道。他的态度很和蔼,他的主意很坚决。在梅花奖评奖时,有一届出现了评委代投和到家投,他坚决不同意,认为这样做不公平。

中国戏曲学会是张庚先生与郭汉城、马少波、赵寻、刘厚生发起成立的,张庚任会长。张庚去世后,薛若琳任会长,郭马赵刘任顾问,我有幸担任了副会长,后来也成了顾问。

中国戏曲学会一年评一两个有思想性、艺术性、学术性的戏,要到当地看一场演出、开一个学术研讨会、出一本书。有时刘老还代表学会颁奖、致辞。研讨会刘老都要参加到底,绝不中途走人,发言依然写在本子上。

中国戏曲学会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开会,有个固定的中型会议室,会议桌是环形的,刘老和郭老正好相对面,刘老右手是龚和德,左手便拉我坐下,我便更有机会看到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学会开会,除了秘书长、会长报告工作外,多数是讨论戏曲。有时候看录像,然后讨论戏。如果是交流信息、讨论社会上出现的一些现象,这时刘老的发言就不像评奖会上那样客气了,往往一针见血。如果在报刊上发现了什么问题,刘老和郭老一样,把有代表性的文字复印出来,发给大家,以引起注意和讨论。我从原文化部艺术局到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戏曲学会,参加座谈会、研讨会,更注意了学术性,可惜我已把做学问的年华虚度了。

无论是中国剧协,还是原文化部艺术局和中国戏曲学会,在京外召开会议时,东道主都要组织一次参观活动,刘老一般都参加。刘老腰有毛病,直不起来,一直拄着拐杖。有时候下楼梯或下坡,陪同的年轻人抓着他的胳膊肘搀扶他,他总是说不用绑架,不用绑架!我要是摔倒了,把你也拽倒。你还是走在我前面吧,如果我有闪失,你还可以挡一挡。那年小百花越剧节在绍兴闭幕,我和刘老住在一起,睡前脱衣服,露出他腰间戴着的白色罗圈卡子,从身上褪下来。我摸了摸,足有一厘米厚!刘老苦笑着说,从早到晚都得戴着,真受罪!我由衷地敬佩刘老生活的顽强毅力!

中国戏曲学会内部相处十分和谐,我们这一茬,每到春节,都要开两辆车去给张郭马赵刘五老拜年。刘老家最逼仄,到处都是书。一进门的客厅不过一小间,但很有特色,墙上挂满了刘老夫人傅慧珍老师做的小工艺品,琳琅满目,很有年的气氛。靠两面墙是两个椅不是椅凳不是凳的硬沙发,我们八个人加上刘傅二老挤不下,就再搬两个小凳,司机则站着给我们照相,紧紧凑凑,热热闹闹。还要轮着在傅老的工艺品前留念,这是在刘老家的独份享受!和其他几老一样,刘老也要有一番对学会的嘱托。

有时去拜年,我的小女儿燕子也跟着去,傅老特别喜欢她。有时到外地参加活动,可以夫人儿女一起去,燕子去了跟傅老逛商店,傅老便教燕子如何买衣服,让燕子穿上新衣夸奖一番。有时是我的老伴儿贺月仙去,傅老称她为贺师傅,和她讨论买玉镯的窍门。给她去拜年,总要问一声比她小20岁的贺师傅好。

每逢春节,我都要写一些贺帖,开始就是能写毛笔字的贺卡,后来就换成了红宣纸,再后来就成了白宣纸,盖上红印章。给刘老自然不能少,是从1995年开始写的。

傅老去世后,我不知道春节给刘老写白条好还是红条好,觉得都不好,就没再写。而且我回了太原,也再不能去给刘老拜年了。

惊闻刘老辞世,心中十分悲痛。而且我也像刘老一样,腰直不起来了,行走靠拐杖。儿女们怕我有闪失,就由燕子代我去送别。我写了四句挽词,寄托哀思——

中国剧坛失大纛,中国杏坛走师表,

从今何处再领教,无所适从望碧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