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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唯新唯美、充满诗意的好戏——新编历史晋剧《甄洛女》观后

2017-04-11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韩玉峰
配图 安志义/摄

在草长莺飞、春和景明的三月天,观赏了山西清徐嫦娥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演出的新编历史晋剧《甄洛女》,眼睛为之一亮,精神为之一振,深感山西又出了一台好戏。这台戏好在主题积极,深有创意,演员表演有创新,舞美设计有突破,文学色彩浓郁,是一出唯新、唯美,充满诗意的好戏。

作为一台大戏,剧中人物之少,令人惊叹。主角只有三人:甄洛、曹植、曹丕,配角一人:吴质。写甄洛和曹植是真正的爱情,写甄洛和曹丕是无奈的婚姻,有情人难成眷属,成为千古憾事。这几位人物在历史上都是确有其人,剧中描写也是确有其事。曹植、曹丕与其剧中不出场但是握有他人生死大权的曹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曹”父子。甄洛也是史上有传的人物。《三国志·魏书·后妃传》就有“文昭甄皇后”的记载。传曰:甄后,中山无极人,父逸,上蔡令,三岁失父。十岁时,天下兵乱加以饥馑,对母曰:“不如以谷赈给亲族邻里,广为恩惠也。举家称善,即从后言。”“及冀州平,文帝纳后于邺”,“生明帝及东乡公主”。后文帝别有所爱,“(黄初)二年遣使赐死(后)于邺。”吴质亦实有其人,为曹丕之友。曹丕曾作《与吴质书》与其品诗论文,为古代文论的重要篇章。编剧以历史上的这几位真实人物之间的关系结构故事,演绎出一部哀婉凄清、令人扼腕叹息的诗剧。

剧本主要描写甄洛与曹植的爱情故事。从漳河岸边、桑林之下的一见钟情,一个美哉天仙、一个风流少年结下了一段割舍不断的情缘,到战乱年间的生离死别,一直到甄洛为救曹植,“以死赎死”,沉于洛河,如洛神般飘然远逝。

甄洛、曹植之间的爱情,用同时代的一首名《上邪(耶)》的乐府民歌:“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来形容,十分贴切;用一千年后元好问的一首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依”来描写,亦非常恰当。

甄洛面对魏王的威逼始终坚贞不屈,“人人命运你操控,控住了人哪你控不住心”。曹植面对魏王的威逼,在生命与尊严之间选择尊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乞怜,不哀怨,不哭泣,不求情”,表现了高贵的品格和气节。甄洛的珍视爱情、至死不渝和曹植的尊严至上、刚正不屈,二者在本质上是一致的。这种坚贞不屈、刚正不阿,属于精神领域里的中华文明,属于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观念,在几千年的历史发展中有着巨大的魅力和广泛深远的影响。把这种传统文化观念和中华文明,通过戏曲艺术的介质,赋予新时代的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滋养人们的精神世界,正是这台历史晋剧的创作缘由和作品主旨。

剧本以浓郁的文学性反映了汉末建安时期的文坛景象。“三曹”是建安文学的代表,而曹植更是建安时期最负盛名的作家,《诗品》称其为“建安之杰”。剧中出现的曹植的三首五言诗都是他的原作。“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是曹植写的《美人篇》,诗中借写怨女表露他在政治上被弃置的哀怨之情,编剧用在这里表现对甄洛的欣赏和爱慕。“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手,结友何须多”,是曹植的《野田黄雀行》,表达诗人对曹丕剪除异己、迫害自己的无奈、凄婉的心情。至于《七步诗》更是脍炙人口的曹植的代表作。甄洛作《塘上行》:“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是流传至今、相传为甄后所作的一首古题乐府诗。

剧中设计的唱段,形象鲜明,文采飞扬,极具文学色彩。

第三场,箫声呜咽中,曹植手持碧玉寻找甄洛:“三年来,空惆怅,海天愁思两茫茫。三年难忘桑林会,三年梦里漳河旁。三年不知兰麝贵,三年常念牡丹香。只有碧玉常陪伴,玉佩啊!你可知她流落在何方?”以“三年”起句,反复咏唱,可见思念之深切。

第五场,当曹丕要割断甄洛与曹植的爱恋,持剑斩碎曹植送甄洛的碧玉后,甄洛悲痛欲绝:“甄洛命运黄连苦,我问天,我问地,为什么天和地,天地默默都无声。一年三百六十日,子建他情如火暖我寒冰。夜夜更深寻残梦,梦里期盼玉箫逢。今日玉碎心也碎,碎断肝肠碎断了魂。”“我心已随子建去,如碎玉——纵然是粉身碎骨它晶莹剔透仍玲珑。秋风秋雨吹人冷,迎风站立强支撑。心底爱情永不灭,流尽血泪仍痴情。”这一句一滴血的类似歌剧中的咏叹调,尽情抒发甄洛对曹植永难忘却的情怀。

第五场,曹丕出于嫉妒和猜疑,欲置曹植于死地,命以《兄弟》为题,立逼七步成诗,并以名曰“丹顶红”的毒酒伺机鸩杀。曹植处于生死须臾、极其危险的境地。在吴质“一步”“两步”……“七步”的喊声中,在甄洛“一步魂魄散”“两步天地旋” ……“一声七步才喊过”的惊恐声中,在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氛中,曹植脱口而出:“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首用诗人心中的血和泪写成的七步诗,成为流传至今的千古绝唱。

第六场,甄洛带临淄侯曹植受死,折断玉箫,在行刑军士的监视下,缓缓向洛河走去,最后33句的一个大唱段,“十八年宫墙外风清月朗,十八年宫墙里暗无天光。十八年我与你咫尺相望,十八年做叔嫂刀扎心肠……”。这反复咏唱的排比句道尽了她短短一生的爱恨情仇。唱词写得情文并茂,淋漓尽致。“甄洛到死才明白,人一生别委屈要凌空飘扬。甄洛到死才明白,宁可玉碎要刚强”,这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的话。

在“风儿好,云儿好,树儿轻轻摇。爱我的人儿在哪里,箫音声声嘹”的深沉的伴唱声中,剧终,出现了字幕:“太和六年曹植病逝,留《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体迅飞凫,飘忽若神”,诗人通过梦幻的境界,描写神人之间的真挚爱情,但终于无从结合而含恨分离。《洛神赋》是否为感念甄洛而作,学界无定论,但是,从艺术上说,我们宁可相信甄洛就是曹植心中的洛神。

剧本的文学性,突出了曹魏时期五言诗的成熟与发展。观众可以从剧中欣赏到以曹植为代表的五言诗优秀作品的艺术魅力。剧中字字真切、句句含情,富有文采和音韵美的唱词,使观众听来入耳入脑,如醉如痴。当今,在“中国诗词大会”的影响下,中华诗词随着时代迎来发展的高潮,这台戏无疑也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甄洛女》在舞台呈现上出现了崭新的面貌,突破了戏曲艺术惯常的表现手法,将剧情和人物运用高科技的舞台技术,做了新的创造和体验。戏曲离不开武打。通常是,两军开战,兵对兵,将对将,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大战几十个回合,倒也好看。这次演出却是大破大立,旧貌换新颜,以“曹”字和“袁”字两面大旗代表两军,以“曹”字大旗跃然而起,“袁”字大旗蓦地折断,说明曹军胜、袁军败。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是曹军众将士的威武造型。当然,这并不是提倡以后各个剧目的武打戏都照此处理,而《甄洛女》这样处理是适应剧情的需要,是不可模仿、甚至不可重复的体验和独创。

第二场,曹丕骗婚,曹植苦恋,从空中落下的红绸成为捆绑甄洛的绳索,两个大红喜字张开了血盆似的大口吞噬了甄洛的身躯,成为囚禁甄洛的牢笼。在喜庆的音乐变换为撕心裂肺的琵琶声中,一条红绸把二人隔断,演出了一段痛断肝肠的曹植、甄洛隔门二重唱:“三年来孤雁失伴天际远,三年来哀鸿单飞生存难。我这里生生死死把你念,我这里死死生生断肠篇。今相见一门相隔不能见,我和你肝肠寸断苦难言。”这种演唱方式是新颖的,是对传统演唱方式的现代化处理。把曹丕婚礼上二人相见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把曹丕的大喜和曹植的大悲交叉在一起,表现得更为残酷和凄厉。就是在这种极其强烈的对比和氛围中,突出了甄洛和曹植爱情的坚贞不屈。

第四场,曹丕设计陷害曹植,让甄洛劝酒,三人背唱:甄洛:“我这里以茶代酒把他敬,但愿得子建他早踏征程。”曹植:“甄洛她以茶代酒把我敬,心感激无限情意在其中。”曹丕:“甄洛她以茶代酒把他敬,暗地里帮子建把我来蒙。”一个“以茶代酒”三对面,斗智斗勇,道尽了每个人不同的心思,也是在传统的演唱方式上有了新的创造。

《甄洛女》的主创人员,除去河南姚梦松先生提供了早期创作的剧本外,其他编剧、导演、音乐、舞台美术等创作、设计部门,均由我省艺术家担纲,充分发挥了山西本土艺术人才的优势。编剧王笑林、导演李慧琴、音乐唱腔设计秦书瑞、编配指挥刘和跃、舞美设计郝斌武等均是我省一流,在全国也有一定影响的艺术家。其中有的我还十分熟悉。王笑林是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毕业的高材生,在戏剧创作和戏剧评论、史论研究方面均卓有成就。笑林曾说过,编剧有36法,编剧结构方式有三大类,什么锁闭式、开放式和人像展览式。我不知笑林创作此剧用的是何式何法,只觉得这部戏好,一定用的是好式好法。李慧琴是我的学生,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毕业,我曾给他们班代过诗词欣赏课。李慧琴在校时学习十分勤奋,成绩优异,毕业后导演了多部作品,广受好评。至于领衔主演、饰甄洛女的胡嫦娥,以及饰演曹植的成雪、饰演曹丕的李瑞文,都是观众十分喜爱的表演艺术家,在剧中都有不俗的表现。

领衔主演胡嫦娥是中国戏剧“梅花奖”、中国戏剧文化奖·金奖、中国戏剧奖·优秀表演奖的获得者,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嫦娥扮演过不同时代、不同性格和命运的妇女形象,无不神采奕奕、栩栩如生。在《甄洛女》剧中,嫦娥饰演甄洛,精心塑造的这一人物,展现出新的独特的光彩。她的表演能够融入特定的情景之中,驾驭着整个舞台。剧中她的每一个声腔,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认真琢磨、心灵过滤,表演“走心”,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嫦娥是青衣,长于唱工戏,演唱行腔圆润,质朴淳厚。她扮演的甄洛在与曹植相遇时,一见钟情,唱腔感情浓烈。当她不得与曹植相见,唱腔悲怆怨愤。最后生离曹植,走向洛河,大段唱腔,更是情真意切,悲痛欲绝,动人心魄。演员是用唱做念舞来塑造人物的,而嫦娥更多的是以突出自己天赋的的音色和优美的唱腔旋律,唱出韵味,唱出感情,完成人物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