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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英雄的沉郁赞歌 ——蒲剧《布衣英雄》观后

2021-06-10 发表|来源:中国文化报|作者:李小菊
蒲剧《布衣英雄》剧照

蒲剧《布衣英雄》是著名剧作家陈涌泉为河南省三门峡市青年蒲剧团创作的一部革命历史题材戏曲作品,该剧独特的题材选择在当前革命历史题材戏曲作品中独树一帜,雄浑大气的舞台呈现和演员的精彩表演也令人眼前一亮,在今年4月至5月举办的第十五届河南省戏剧大赛中脱颖而出。

该剧主人公陈廷贤,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人物,是一名游走在豫、晋、陕三省边界以挑担售货为生的货郎。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极其普通的老百姓,却被誉为“军史布衣第一人”。那么,这位平凡的“布衣英雄”究竟有什么样的传奇故事?

蒲剧《布衣英雄》从布衣陈廷贤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展开剧情,开场就把观众带入血雨腥风的战争场面之中。1934年,红25军2900余人按照中央指示,在军长程子华、政委吴焕先、副军长徐海东率领下,从河南省罗山县何家冲出发往陕北开始长征,一路上遇到国民党围追堵截,红军突出重围长途奔袭,来到伏牛山区的卢氏栾川镇叫河村,又陷入敌军“铁桶阵”,急需一位熟知入陕小道的向导,恰遇小货郎陈廷贤,陈廷贤生性善良,认为“见死不救一场大罪”,又素知秋毫无犯、纪律严明的红军是为穷苦人打天下的,当即同意,带领红军2000余人穿过崇山峻岭,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顺利进入陕南。陈廷贤本着做生意要以诚信为本的信条,因要向老板回款,婉拒了程军长让他加入红军的邀请,又以“施恩不图报”为由,谢绝了红军200块钢洋的酬劳,军长程子华说他“是红军的人,是党的人”,给他留下一张盖有红印章的证明,带领红军继续开始长征。

之后,陈廷贤经历了县民团的严刑拷打,始终没有把证明交出来。抗日战争爆发后,陈廷贤视如珍宝的证明纸条毁于日军炮火。新中国成立之后,陈廷贤当了供销社的售货员,这时他才把自己给红军当向导的事情告诉了领导,并以共产党员的身份要交党费,但苦于拿不出证据,反而受到同事们的冷嘲热讽。陈廷贤开始写入党申请书,并将每月党费存起来。后又因“编造历史欺骗组织”遭到批判。三十年后,陈廷贤带着遗憾去世。然而,红25军其实一直在寻找当年的向导,只是因为把他的名字“陈廷贤”错记成“陈廷献”,把他祖籍山西运城错记成河北人,才一直未能找到。在陈廷贤去世次年,他的事迹得到证实。2020年,陈廷贤被追认为共产党员。

蒲剧《布衣英雄》剧照

该剧以现实主义创作手法表现了陈廷贤一生中的瞬间绚烂与长期坚守。它之所以值得称道,是因为该剧充满了激励人心的阳刚之气,特别是在作品的前半部分,主创人员以饱满的创作激情,浓墨重彩地展现了工农红军百折不挠的战斗精神,无论是三位红军将领还是普通的红军战士,一个个生龙活虎,精气神十足,展现出红军英勇无畏的革命精神,红军战士二龙出水的出场,用得恰到好处,既成功地运用传统戏曲出场程式表现现代军事动作,又表现出红军严明的纪律和严整的军风军貌。在与敌军交战的过程中,配合视听效果,表现枪炮纷飞中战士们匍匐前进、掷手榴弹等战斗场面,给人酣畅淋漓的观剧感受。饰演陈廷贤的演员岳波浓眉大眼、身材健壮、精神十足,一举手一投足干净利落,都是戏曲化的程式,肩上一副货担被他耍得虎虎生风,既表现出演员扎实的戏曲基本功,也展示了导演深厚的戏曲导演功力。三位红军将领是作为群像来展示的,每人的单独表演都果敢大气,三人的合舞合唱又表现出他们团结一心、团结合作的战斗作风。这样的表现手法,说明主创人员既深谙传统戏曲的表演程式,又充分继承和发扬了革命历史题材戏曲创作的新传统。

相比前半部分的激昂慷慨,作品后半部分同样以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表现出陈廷贤沉郁低回、令人一唱三叹的境遇。四位同事对陈廷贤事迹的质疑和嘲讽,四位妇女对陈廷贤的指指点点,包括他女儿对他的误解,都是陈廷贤后期的遭遇真实的再现和戏曲化的表现。陈廷贤令人唏嘘的经历,是战乱造成的误会引起的命运悲剧,也有时不我待的遗憾。该剧在表现红军形象时采取了正面塑造的手法,在表现陈廷贤受到县民团的逼询时则直接略过,日军轰炸也是从陈廷贤夫妇的角度来表现。在时空处理上,作品用3场的时间来表现1934年陈廷贤为红军做向导的前后3天时间,第四场就是“10年之后”抗日战争时期的1944年,第五、六场“5年之后”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1949年,然后就是“30年后”到了1979年,结尾是1985年,陈廷贤去世一年之后,当年的杜连长来到陈廷贤墓前证明他确实是当年为红军当向导的人。

蒲剧《布衣英雄》剧照

这种对不同历史时期用不同时间跨度的处理方法,还是值得注意的。如果说日军轰炸采取侧面表现的方式可以理解,那么陈廷贤受到县民团严刑拷打没有正面表现,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缺失和遗憾,因为这是表现陈廷贤对红军、对共产党的忠诚的重要场面,也是表现民心向背的重要环节。作品在处理一些敏感历史问题时,采取了史家的春秋笔法,隐而不述,也是值得深思的。这种处理方法不但让作品显得头重脚轻,也使全剧前后风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对陈廷贤几十年坚守的不易也表现得不够。对于陈廷贤这个人物来说,3天的行为需要用余生45年作为代价来求证,尤其是最后30年的坚守,其内心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与折磨,相比3天的辉煌,其实更加悲壮。我们理解作者在处理这一问题时的为难与苦心,这在当前的文艺作品中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其实,现实主义文艺创作所需要的,是直面历史、反省历史的勇气和胆识,以及智慧处理历史问题的艺术方法和手段,还有更加宽松、开放的创作生态。

该剧在大跨度的时空叙事中,借助“唢呐”这一贯穿始终的道具,既丰富了对陈廷贤形象的塑造,又使唢呐的三次出现成为全剧重要的抒情段落。陈廷贤作为一名走村串户挑担卖货的货郞,独自在外,难免孤单,随身带一只唢呐消磨时光驱除寂寞,很正常也很自然。剧中他第一次吹唢呐,是他与红军分别之际,情不自禁吹起了唢呐,激昂的唢呐声是为红军壮行,也是表达心中的不舍。在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为红军带过路时,心情苦闷的陈廷贤又一次吹响唢呐,唢呐声显得苍凉激愤,表现出人物心中无限的凄苦与不甘。最后一次,年迈重病的陈廷贤,把自己30年的党费托付给同事,想最后一次吹响唢呐,但是他已经吹不动了。这支见证了陈廷贤的辉煌与落寞的唢呐,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陈廷贤的经历,也倾诉着他一生的无奈与遗憾,是传统戏曲文学意象的当代运用,体现出编剧娴熟的编剧技巧和深厚的创作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