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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在当代,怎么个“活法”?

2021-10-25 发表|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怡梦

守正·创新——第十七届中国戏剧节·中国戏剧表演艺术高峰论坛举办,戏剧节特邀剧目《楼胜折子戏专场》受好评,戏剧表演艺术家、研究者思考——

传统在当代,怎么个“活法”?

论坛现场

10月18日,第十七届中国戏剧节特邀剧目《楼胜折子戏专场》点燃了剧场,叫好声、鼓掌声就没停过,戏演完了,观众不肯走、欢呼不肯散。观众说从没看戏看得这么过瘾;戏剧工作者、研究者也说,很久没见过这么热烈的演出现场了。

在10月19日举办的守正·创新——第十七届中国戏剧节·中国戏剧表演艺术高峰论坛上,表演艺术家、戏剧研究者意犹未尽,对《楼胜折子戏专场》赞不绝口。今年5月,楼胜获得第30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戏曲类榜首,他在接受本报专访时曾说:“演员‘活着’,舞台上的人物就是活的。”“看起来是传统戏,对我而言,不是复制,我有自己的理解,是我在演,就是在创新。”此次高峰论坛上,“传统在当代怎么‘活’”成为与会者探讨的中心话题。

传统活了,戏就活了

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所长王馗说,艺术家是把前代艺术在自己身上活化,把自己融入历代传承的艺术体系中,成为后来者继续传承的坚实基础。演员楼胜表演中技艺难度的增加,是对婺剧传统的规则、规范进行的有序拓展;导演张曼君在赣南采茶戏《一个人的长征》中,以现代歌舞剧的形式呈现,但化用了赣南采茶戏丑行的矮子步,贯穿于整体表达中,完成了剧种体系的再生长。王馗以“活化”成功的范例提出:口头性、技术性、创造性作为有序传承的基本特点,如果拘泥于口头,有可能使传统越传越少;偏重于技艺,有可能使传统越传越僵,艺术走向凝固;过度的再创造,又会与固有体系失去有效联系,形成断裂。是否恰当把握这三者的关系,决定着传统在当代怎么“活”。

说起传统的“活法”,中国剧协副主席、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想到了她和导演李六乙为“中国希腊文化和旅游年”合作创排的越剧《俄狄浦斯王》。当俄狄浦斯王知道一切罪孽正是源于自己的时候,台词有一句是“我该死”,茅威涛在创作时脱口而出,用上了尹派中一句著名的起调,发出了一声悲凉、铿锵的呐喊。“这在越剧中是从来没有过的,这句起调一般唱词都是‘娘子啊’‘姑娘啊’,而当我用它发出这句呐喊的时候,我的音乐形象就找到了。”在道白中,有一段是俄狄浦斯王说出“但愿我们从来不相识,但愿那个好心人从来不曾将我搭救……”等忏悔,茅威涛说:“当时我不知道怎么演绎,导演让我和乐队交流,在交流中,我拿起了司鼓的鼓签,想起了《击鼓骂曹》……”

中国剧协副主席、晋剧表演艺术家谢涛谈起她演晋剧《傅山进京》的心得。“傅山是一位‘文化昆仑’,这样的形象在晋剧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导演告诉我,具象来说,就是京剧里的马派和齐派糅合在一起,演出齐派的张力、爆发力,马派的儒雅、飘逸,这几个词讲起来容易,但是我得点点滴滴把他塑造成一个丰满的人。”谢涛体会到,傅山既是思想家、文学家、书法家、医学家,也是一个接地气的老头,“他能跟他的好兄弟在一起喝大锅粥,又能跟他的小孙子在一起玩儿,而且他性子很倔” 。倔老头怎么演?谢涛说:“我们常年下乡演出,我就仔细观察那些看戏的老大爷,倔老头和温顺的老头,言谈举止、穿衣打扮都不一样。一般老人家冷了会穿一件外套,倔老头会披在身上,走起路来,手是向后摆的,我揣摩到这个动作,在戏中用了三次。小孙子追在后面的时候,他的手在背后轻轻摆;决然进京的时候,为表现他的坚定,手就在背后大摆三下;当他独自在庙里沉思、观雪,为表现他的文化坚守,就让他搭着一件道袍,水袖飘逸地摆在身后。”谢涛说,这样一些小动作,让人物从内到外丰满起来,形成了一个能从舞台走进观众心里的形象。

生命力无处不在

“表现人物急速奔跑,没有传统戏曲思维,演员就只能在舞台上来回跑,具备戏曲思维,就可以活用戏曲中的打击乐,配合着锣鼓声,演员跑到舞台上,这就是一个急速奔跑。”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周龙说。“戏剧节期间上演的高甲戏《范进中举》中,主人公贫困潦倒、举家挨饿,穷到要卖掉最后一只鸡,它的音乐却很欢快,这源于中国传统‘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审美取向,是需要话剧向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开掘之处。”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所长宋宝珍说。

歌剧、话剧等戏剧种类的表演者也切身体会到,传统于当代舞台上无处不在的生命力。歌剧演员陈小朵在同行面前挖出自己的“黑历史”:“我演的第一部戏,是王晓鹰导演的《花木兰》,在其中我演匈奴公主,那时我像兔子一样窜出来,下盘明显不稳,王晓鹰导演说我是‘走着猫步上了台’。我拜了一位京剧老师,上了一两堂课之后再上台,同行马上感觉到了,他们和我说,‘太不一样了’。我后来再演《杜十娘》就有了一点人物感,传统艺术的韵味由外而内地渗透到了内心。”

中国国家话剧院演员侯岩松讲述,在他主演的话剧《伏生》中,秦始皇下令焚书坑儒,李斯带人到伏生家里搜查,并把伏生的儿子斩首,“当儿子的头颅端到伏生面前时,伏生的心境和无以言表的情绪怎么表现,我非常犯难。仰天长啸、捶胸顿足,甚至昏倒,似乎都对,但都不准确,因为伏生是儒学博士,他心里承载着保存《尚书》的秘密,亲人惨死在他面前,而他不能死,他要把书记在心里,流传下去,什么样的行动更贴合人物当时的反应?”侯岩松想到了戏曲中的甩发、乌龙绞柱,“甩发,可以表现人物悲愤到了极致;乌龙绞柱本来是武戏中的动作,也可以用来夸张地表现不能自控。于是我在舞台上站起、倒下,再站起、再倒下,做出甩发的动作,紧接着是360度的乌龙绞柱,最后匍匐在地,定格在舞台上。”仅止于此,还不足以让人物、戏、传统都“齐活”,侯岩松说,我并不是要把伏生演成一个戏曲人物,而是从心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出发,以体验为基础进行程式化的表现,人物体验到了,自然产生了心理外化的需要,这样一连串完整的动作,才能表现内心的复杂,一个父亲内心极度的痛苦不能自已的情感,才能唤起观众的情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