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韵唱酣梨园梦，弦声鼓乐越长空。呕心沥血流派创，氍毹奇葩醉春风。

2025年，恰逢晋剧表演艺术大师牛桂英先生诞辰100周年，忆昔日名师奋斗精神，抚今朝新秀责任传承。追忆我与大师的戏缘情结，不禁酸楚感慨。

我是1965年生人，我的父亲曾在阳泉市晋剧团从事晋胡演奏，在我幼年时剧团排练厅、剧场演出后台，都是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留下深刻记忆的地方。需要强调的是我是从小在收音机里听着牛桂英先生的演唱长大的“牛”派戏迷。那时，我懵懂地感觉到牛老师特别名气大，唱得好听，好多人都模仿学她的唱段。

我第一次见到牛桂英老师是我考入山西省戏曲学校之后，记得是1985年，牛桂英大师刚刚从山西省戏曲学校校长岗位退下来，调回山西省晋剧院任名誉院长。但她对戏曲青年人才培养依旧念兹在兹，割舍不下，学校每周两次用车接牛校长回校，为表演九班的学生们讲课、排戏。她身边总是被学生们围绕着，每一个学生的眼神都充满着期待和渴望。而牛校长给我的印象是那样慈祥和蔼，精神抖擞，很有艺术家的风度。

到了1993年，我已经毕业分配到山西省晋剧院工作，一边在办公室为领导写材料，一边开始学习剧本创作。开始大量地阅读资料，了解山西省晋剧院建院史、发展史，了解“丁牛郭冀”晋剧四大流派各自的表演艺术风格，了解他们的门派弟子以及代表剧目等等。此时，我才对“牛”派艺术有了比较深入、广泛的研究性接触。就“牛”派的唱、表艺术风格、牛桂英大师师德、敬业精神方面，我谈以下几方面的个人观点。

执一事、成一业、忠一生

今天，我们纪念牛桂英先生，就是要学习和传承她的“执一事、成一业、忠一生”的精神，这是一种敬业精神，也是一种奋斗精神，更是一种迎难而上拼搏奋进的精神。1925年6月，牛桂英老师出生在山西省榆次市张庆乡小张义村，她是地地道道的山西晋中人，是山西中路梆子（晋剧）诞生的地方。她出生在旧社会，有着比常人更加苦难的童年。6岁就做了童养媳，因大病一场被退回娘家，得以死里逃生。九岁开始学艺唱戏，拜的第一个老师是票儿班的梁柱师傅。师傅带着几个学艺的娃娃从榆次来到太原，靠在茶馆里清唱和唱票儿为生。1937年发生了卢沟桥事件，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太原、榆次一带常常遭到鬼子飞机轰炸，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加上与梁柱师傅签订的三年契约到期，梁柱师傅回到了榆次乡下躲避，不在收徒。牛桂英回到家中，但从未放弃练功练唱。14岁时，投师李庭柱。李庭柱艺名“二牛旦”，在行内小有名气。其特点是无论唱、念、表都比较全面，肚里装着的戏本很多。在师傅李庭柱的严格训练下，牛桂英在艺术方面有了大的转变。首先，是表演行当发生了变化，从启蒙时梁柱师傅指定的生行改为旦行，这一转变为她而后的发展找准了方向。其次，是允许正式登台演出，出人预料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就“春色满园关不住”，小牛桂英的艺术才华当即被看好。从此，她建立了实现人生目标的理想，开启向艺术彼岸迸发的航程。

登上戏曲梨园这条船牛桂英老师从未想过放弃，也从未有过后悔。伴随而来的是她上演的剧目越来越多，《断桥》《教子》《祭江》《游花园》《换花》《牧虎关》等等，成了她的必演剧目，颇受观众喜爱。在解放前，特别是日伪统治时期，为了糊口生存，牛桂英跟随师傅李庭柱搭班唱戏，颠沛流离，东奔西跑，他们先去了包头，后去了张家口。在张家口期间，晋剧戏班与京剧戏班邂逅，有了相互交流学习的机会，牛桂英和师傅李庭柱结识了既能编剧又能导演、表演的李子健先生。

李子健先生是山西太谷人氏，是京剧四大名旦之一李世芳的父亲。他本是山西梆子演员，工花旦刀马旦，他吸收融汇了京剧、河北梆子的表演艺术，在山西、河北、内蒙一带很有名气。李子健先生多次观看牛桂英的演出，十分看重她的灵气，并先后为牛桂英修改了《打金枝》《百花赠剑》《清风亭》等多部演出剧目中的唱词。师傅李庭柱恳请子健先生在表演方面多帮助桂英，李子健先生深感异乡遇亲人，更何况看好桂英定是埋藏在艺术沃土里面的一枚金子，发光之日指日可待。

李子健先生毫不犹豫地送给牛桂英一本书，这本书是梅兰芳先生谈旦角表演艺术的书，书中详细讲解了旦角手眼身法步的表演技巧和规范要求。牛桂英先生多年后在给学生上课时，经常提起赠书的故事。她说：“真是如获至宝”。

总之，在张家口受教于李子健先生这一阶段，是牛桂英先生观念转变，水平提高，在艺术追求中取得重大突破的一个阶段。她从原来追求戏路“宽”，转向追求表演中一招一式的“讲究”“典雅”，唱腔和道白中咬字清晰，拖腔入韵出情，追求体味细腻恰当的艺术境界，最终形成她唱腔稳重典雅，低沉委婉，韵味醇厚，吐字清晰，如皎洁夜空中片片浮云环绕冰轮，时而遮掩时而掠影，给人以回味遐思。被誉为“云遮月”式的独特艺术风格。

爱国家、忠于党、善创造

牛桂英大师在给学生们上课时经常讲：“我的艺术成就和幸福人生是新中国成立后，共产党给予我的。爱国家忠于党是我坚贞不渝的信仰。”我也亲耳听到过牛老师讲这样的话，并且我能够感受到这是她发自肺腑的真实感言。为了解读牛桂英老师的这一个坚定信仰，我经过查阅资料，讲两个小故事予以证实。首先，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在党的领导下，全国的剧团开展“改人、改戏、改制”工作。在改人工作中其中一项就是提高演员素质，开展扫盲运动。多年来，她深切体会到没有文化不识字，是提高表演艺术水平的最大羁绊，通过在党和政府办的扫盲班学习之后，能够看书看报了，对剧本中人物性格的理解更深刻了，表演中的感情也更丰富了。其次，是1952年秋，在北京举办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山西派出以丁果仙、牛桂英、郭凤英为代表，为大会演出了晋剧《打金枝》《蝴蝶杯》，丁果仙大师获得一等奖，牛桂英大师获得二等奖，毛主席等中央首长观看了演出并给予了很高评价，周总理亲自为获奖人员颁奖，在场人员一个个留下了激动的泪水，终身难忘。（自《牛桂英舞台艺术生活回忆》一书）。

牛桂英大师曾说：“善创造才能满足观众要求”。观众的欣赏要求对演员表演水平的提高起着催化作用。在过去，演员中流传着一句话：“不怕三点头，就怕一不徕”。三点头是表示赞许，一不徕就是摇头不满意的意思。演员表演的怎么样，唱得好不好，道白过关不过关，爱戏的观众很有见地。牛桂英大师和丁果仙大师长期同台演出，牛桂英常常会感受到丁大师即兴创造能力非常强，很受启发。这为自己创造能力的提高，演唱风格的形成，都具有带动和促进作用。

守艺德、戒骄傲、大格局

何谓艺德？我认为就是职业道德。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文艺工作者，都有业内系统的规矩。当然，过去的规矩和现在的职业规范是有着很大不同之处的。体现在牛老师身上，我认为有如下几点：

一、热爱戏曲。只有从心底热爱戏曲艺术全身心投入才能进步，才能以苦为乐，甘愿奉献。

二、团结协作。戏曲是一门综合艺术，是需要一个团队通过团结协作，密切配合，才能够完成戏曲表达供观众欣赏。所以，互相团结默契配合十分重要。

三、吃苦耐劳。戏曲行业之吃苦非一般人能承受，过去叫“打戏”“不打不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傅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戏曲演员要求天天练，可想戏曲演员之艰难。

戒骄傲，大格局，可以说是牛桂英大师取得艺术创造成功的重要法宝。牛桂英老师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就可以算是名人了，一生中主演过的剧目多达200余个，但艺人的社会地位非常低。新中国成立之后，党和政府给了她极高荣誉。1959年，35岁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组织。1976年起，当选第四届、五届、六届、七届全国人大代表，当选山西省第五届人代会常务委员。1979年任命为山西省戏曲学校校长等等。在众多的荣誉和花环面前她没有丝毫骄傲，而是亲历亲为抓戏曲艺术教育，抓剧目传承和人才培养。1982年，当时已经58岁的牛桂英先生，欣然答应中国艺术研究院派人来太原，她亲自登台演出录制了代表剧目《三击掌》《算粮》《走雪山》《坐楼杀惜》四折音像资料，供中国艺术研究院收藏，为中国戏曲艺术留下了珍贵资料。

2013年6月13日，阴雨绵绵，山河呜咽，晋剧“牛”派艺术创始人牛桂英先生永远离开了我们。消息告知山西省晋剧院领导后，领导当即指派我为牛桂英大师的追悼会撰写讣告、艺术生平和报社通稿。今年是纪念牛桂英大师诞生100周年之际，晋剧表演艺术家王爱爱为恩师积极筹划纪念活动，得到了省委宣传部大力支持。山西省晋剧院具体实施排练“牛”派艺术演唱晚会。我们将永远传承“牛”派艺术，缅怀牛桂英大师，弘扬她追求艺术创造，以人民为中心在戏曲舞台上无私奉献的精神，学习她爱国家，忠于党，守艺德，戒骄傲，大格局的高尚品格，以更好激励青年人牢记使命，不懈奋斗，勇毅前行，为山西早日迈向文化强省迸发强劲力量。

（作者系山西省晋剧院一级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