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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近芳口述实录》:一部京剧当代发展史的缩影

2019-12-16 发表|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张鹏

杜近芳是京剧界乃至戏曲界大名鼎鼎的艺术家,特别是她富有传奇性的艺术人生经历,更常常成为文艺界和戏迷观众们的美谈。近日,笔者通读了由杜近芳口述,张正贵、陆蕾采写,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杜近芳唯一一本传记—— 《杜近芳口述实录》 ,畅享了一次愉快满足的精神之旅。此书共分八个部分,全面回忆和记述了杜近芳八十多年的人生从艺历程,全景式描绘了杜近芳从出身梨园到坐科学艺,到投师名门再到挑班唱戏;从进入国家院团到多次受命随团出访,到传承传统剧目再到创排新编剧目,并配之以200余张珍贵照片,读来引人入胜。

此书的一大看点,是像杜近芳这样享大名的“大角”拥有良好的师承缘由。本书就详细回忆了杜近芳和王瑶卿、梅兰芳两位大师结下师徒缘分的前因后果,王瑶卿先生如何“宠爱”这位年龄相差悬殊的小徒弟,梅先生又如何对杜近芳“特殊”看待,毫无保留地传授技艺。这些记述既展示了杜近芳日后在京剧艺术上取得精深造诣的源头活水,又能使读者窥见京剧艺术传承中的一些规律。比如书中记述,梅兰芳先生在杜近芳拜师之初,首先要求杜近芳把《思凡》 《廉锦枫》 《木兰从军》三出他早年的代表剧目学好,在念白、身段、武功、唱法等方面打下全面基础。梅先生还强调,学梅派要学他早年的唱腔和身段,特别是抗战之前的。这些记述都弥足珍贵,反映了京剧传承要重视基础,学习流派要重视创始人早中期的表演等艺术规律。通过杜近芳的讲述,读者还了解到王瑶卿先生关于艺术与时代关系的“当好角儿还是成好角儿”的理念,关于流派学习方法的“学源不学流”的观点,这对于今天的京剧演员仍然具有不可低估的指导作用。有关杜近芳本人的艺术理念和创作实践,本书更是有大量记述,比如杜近芳对于《谢瑶环》《白毛女》 《白蛇传》 《红色娘子军》等新编剧目的创作过程和体会,弥足珍贵。

此书的另一大看点,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后历次中国京剧院出国访问演出中常常出现杜近芳的身影。透过杜近芳关于几次出国经历的描述,可以看出新中国在成立初期为了打破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外交封锁所进行的一些文化外交的尝试。比如书中记述1955年,杜近芳随团参加法国巴黎举行的第二届国际戏剧节并顺访英国、奥地利、意大利、德国等国,在当时新中国的国际环境相对困难的情况下,加上西方人对中国艺术普遍存在的陌生感,代表团切实遇到了不少困难,比如在旅馆里小心翼翼地防备特务,在公共场合煞费苦心地展示中国形象,在演出中担心观众是否认可的忐忑和紧张,书中都有惟妙惟肖的描述,令读者比较形象地了解到当时新中国面临的复杂国际政治环境以及东西方文化上的隔膜。由于杜近芳等艺术家精湛绝伦的艺术每每使西方观众为之倾倒,所到之处赢得普遍赞誉,这种跨越国界的文化外交往往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功。

口述史学的研究告诉我们,传主对自己人生经历的叙述带有一定的主观性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作为一种叙事的讲述本身就是给自己的生活赋予价值、理顺自己的经历的过程。主观性并不一定意味着负面,相反讲述者在展开自己的回忆时,必然会流露出对于过往人生场景的诸多情感体验。这些情感体验也许恰恰是作者最为珍视的。在这本书中,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杜近芳对自己艺术人生经历的无限自豪,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的时代变革给杜近芳这样旧时代出身的艺人带来的社会地位以及个人成长环境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如她在前言《我的一点感想》里所说,“希望能让大家在书中看到我成长的整个经历和国家的发展变化” 。从书写的技术层面上来说,口述这种文体具有很大的弹性,把讲述者的话原封不动记录下来似乎也无不可,那样却算不上好的口述传记。特别是艺术家口述,涉及大量的专业术语、词汇,需要内行以通俗语言阐释解析,以便普通读者能够明白。讲述者又往往带有自身感情色彩,大量人名、剧目和人物、历史事件都需要记录者逐一查证核实。这就需要记录者既是内行,对讲述的内容有比较准确的理解和把握,又要有较强的逻辑整合能力。这本书的两位采写者具备了这些条件,并以为先贤立碑树传、为后代存续文脉的虔敬之心,历时五载,孜孜工作,为京剧艺术存续了一部宝贵的口述遗产,为京剧当代发展史留下了鲜活的记录,这当是最可宝贵和最值得庆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