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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倒仓”

2020-07-18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王佩瑜
王佩瑜在《捉放曹》中饰演陈宫剧照 卢雯 摄

人生最好的老师,莫过于挫折。1992年,我破格考入上海戏校(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受老师们的呵护,一路顺利地学戏、演戏,还被推举为班长,年年都是奖学金获得者。人在少年得志、过早成名的无限光环笼罩下,还能保持清醒,实在太难。

同班的男生在14岁以后陆续开始倒仓(指变声,嗓子是戏曲演员的本钱,变声意味着“粮仓倒了”,故曰倒仓),这是男演员很重要的一关,倒得回来是老天爷赏饭,倒不回来就只能改学别的行当,或干脆转行学乐器和舞美的,也不在少数。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无数同行好友艺术命运的起伏悲喜,也阅尽了在京剧舞台上摸爬滚打的艰辛。

男生陆续倒仓,反倒让那时的我看到了很多可能性:老生改了武生,小生改了丑行,之后倒仓倒回来,又可以武生、老生“两门抱”。虽然他们经历过一字不出的痛苦和尴尬,而凤凰涅槃后却可能是一片新天地。我心里羡慕这种大起大落的历程,可是作为一个“三好学生”,既没有机会犯错,也没有理由非要去经历跌入谷底再重整旗鼓的人生。男同学们一个个从毛头小子蜕变成俊朗英气的大男孩,我却日复一日地保持着一个好学生该有的样子。

想什么,就来什么,也许是对我杂思妄念的一点小惩戒,1998年的春天,我居然迎来了一场“倒仓”。因为一次春游冻出了感冒,引起声带水肿,然而我不知其中厉害,并没有停止吊嗓,加上长年累月不太科学的发声习惯,我患了“声带小结”,导致声带闭合不良。医院五官科专家建议我立刻停止演出、吊嗓,以及谢绝一切不必要的社交和应酬,噤声三个月以上。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度令我十分郁闷,不仅失掉了专业上的优势,也不知前路是凶是吉。反思前几年顺风顺水,对演唱技巧自信爆棚,凭借一副好嗓子,几乎不懂得发声科学,一味地追求高调门,一出戏里处处铆上劲唱,所以一遭遇外力作用,声带出问题也是必然的结果了。

对于声带小结,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治疗方法,只能是休养加调理,要做到绝对噤声,按时作息。在那大半年里,我接受了各种方式的治疗,包括雾化吸入、针灸疗法、中药调理。因为不需要上台演出,不需要吊嗓子,倒是腾出很多时间来读书、反思、静默,也开始琢磨更科学的演唱方法。自此,全然凭借天赋唱戏的岁月宣告结束。

半年后,嗓音好转,正值京、津、沪、台几所戏曲学校组团在台北大剧院演出。这是我声带小结恢复后的首次登台,打炮戏就是《捉放曹》。我心怀忐忑地上台,唱到陈宫见曹操杀掉吕伯奢,惊愕不已地跪倒在地唱“陈宫哭得咽喉哑”这句嘎调,非常庆幸,唱上去了。此时在侧幕紧张到不敢呼吸的王校长终于松了一口气,“珮瑜的声带小结基本康复了”。

那时候,少年不识愁滋味,我羡慕男生的倒仓,结果自己也经历了。这段小挫折令我记忆深刻,好在一番惊吓过后,惊喜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