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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丁果仙

2021-04-06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马玉楼 田希文
丁果仙向弟子马玉楼(右)、刘汉银(中)传授技艺

马玉楼:

我的恩师丁果仙是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唱红了三晋大地的“晋剧须生泰斗”,她开启了晋剧历史上女唱男的先河。然而有谁曾想到这位大名鼎鼎、家喻户晓的艺术大师,却也是一个苦出身。据说她幼年时家境贫寒,是从河北束鹿县卖到山西的。她的童年是在沿街卖唱中度过的。在解放后的忆苦思甜大会上,说起她的身世来,也是声泪俱下,痛苦万分。因种种原因她未能生养,无儿女,又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不应有的冲击……

要说吧,恩师丁果仙的师傅叫孙竹林,其技艺一般,并不出名,然而却成就了恩师成为群众喜爱的大名角。我认为这主要是靠她自身的刻苦努力和聪明好学的精神,以及长期在舞台实践中磨炼而成的。

她的戏路子很宽,须生、彩旦、花脸、三花脸都能演,而且演啥像啥,形神兼备。如在《三对面》中她反串青衣李艳妃,在《拾金》中她演三花脸花儿,在时装剧《小女婿》中她演彩旦陈快腿,在现代戏《刘胡兰》中,她演卖烟卷的老汉,捋着八字胡,说着文水话,简直把这个人物演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不仅台下人叫好,就连台上的人也赞不绝口。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1955年在长春拍电影《打金枝》,她演唐王。当拍到化解家庭矛盾后的回宫一场戏中皇帝怀着轻松喜悦的心情唱出“叫皇儿随孤王一同回宫去”,其音调明快优美,耐人寻味,明显听得有别于以往的唱法,引起在场人的关注。然而当同志们要请她把这句重唱一遍时,她却显得很茫然,怎么也想不起刚才是怎么唱的,逗得在场的人全笑了,后来跟着录音才又唱了出来。在舞台演出中像这样即兴创作出来的腔调,比比皆是。她的戏每唱一回是一个样子,所以总是常演常新,但不管怎么变来变去,却都在人物规定的情境之中,板眼规范,不出圈。

又如她在《蝴蝶杯》一剧中,当田云山看到他儿子回来时,在那种既气又恨又喜内心无法说清的情感交织中,说出了一句“你可回来了”,随手就是一个耳光,仅仅就是这一打,未曾开口唱,台下便响起了观众的掌声。由此,看出大师不同凡响的演技,立刻激起了强烈的剧场效果。

在《捉放曹》一戏中,当曹操错杀了吕伯奢和款待他们的家人后,便急忙出走,正遇打酒归来的吕伯奢,只见陈宫绕过马头,一声充满内疚的叫板“老丈”——一句立刻就把他这个人物,想说又不能说的自责、悔恨等复杂的心理活动表现得淋漓尽致,戏每演到这里,观众不由得便报以热烈的掌声。

又如《空城计》中诸葛亮在城楼听到司马懿退兵四十里时的一声冷笑,准确表现出了人物此时此地既怕又高兴的难以言表的心情,显示了人物料事如神的预见和化险为夷的成功谋略,给观众留下很深的印象。

她说像演《芦花》这样的戏,演员要把内心的痛苦难耐的情感,融化在声情并茂的每一句唱腔的字里行间,在与观众的情感交流中,达到感化和震撼他们心灵的目的,这才是一个演员的成功之处,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以情动人,以理服人。

丁老师由于她每演一个戏,对剧中人物基调把握得准,对人物的心理活动体会得深。所以她塑造的人物形象个个都是血肉丰满,栩栩如生。观众在欣赏到她的视觉、听觉艺术的同时,都会由衷地被她那出神入化的艺术风采所感染。

谁都知道丁果仙嗓音浑厚,声腔优美,气势夺人,独具魅力,但她在舞台上从来不卖弄自己的唱腔。凡与她同台演出或与她配过戏的演员,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那就是感应快、入戏深,受益匪浅。

她博采众长兼收并蓄,常与同行艺术家在一起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她曾向京剧名家马连良学到一出《四进士》,而她也教给马连良一出《反徐州》,这早已成为戏曲界的一段佳话。

记得1955年冬天,文化局提倡青年演员要学会几出“扎根戏”,订师徒合同,于是丁老师就在她家院子里把她的《伍员杀府》《捉放曹》《卖画劈门》三出拿手戏全教会我。她总是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说,一招一式地做示范,直到我完全学会为止。她还能虚心听别人的建议,我在《伍员杀府》中改了她的一个姿势,她看后,高兴得连说好、好,改得好,痛快地采纳了。

在《辕门斩子》的演出中,她为了倾力培养我,让我演主角杨六郎,她演配角八千岁。曾有一次在和平剧院晚上演出完后,为了给我说戏,她顾不得疲劳,不坐车,一路与我边走边说戏,一直步行走回家。

她还常告诫我们要先学做人。又说做演员不能吃零食、嗑瓜子,那样会嘴皮松。还说要演好“大三门”须生、花脸、青衣,就得吃粗茶淡饭,少吃大鱼大肉,吃饭也不能吃得过饱,还说:“当红人就得饿一辈子。”这些看似平常生活常识,并非是简单的经验之谈,其中包含着保护嗓子的深刻道理。

她要求我们平时生活中多观察各种人物的言谈举止,积累舞台上塑造各种人物形象的素材,特别要注意突破女人相。1956年我在北京中山公园演出《斩子》《打金枝》时,由于我怀孕妊娠反应强烈,一闻到食堂饭菜味,就想吐,口里很想吃家乡的“抿尖饭”,心想这只能是一种幻想,谁知当丁老师得知后,为满足我的要求竟带我到和平门一太谷老乡家,真的让我吃到了“抿尖”,使我精神倍增,顺利地完成了演出任务。在她身上真正使我体会到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感觉。

丁老师不仅在传授艺术上是我的师长,在生活中更像我的父母。她是我们结婚的证婚人,在我生孩子“月子”里,她经常提着东西,来看我,使我从内心里非常感激她。我为我能有这样的好师娘而庆幸,更为她那爱徒如子的伟大情怀,由衷地生出无限敬意。

田希文:

我是1950年就跟随丁老师在一起的,当时叫太原市新新晋剧团,她无论是演戏还是对待工作,都是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她宽以待人,严于律己,1958年去古交给大炼钢铁的群众演出,路很难走,而她又患有肺气肿、哮喘病,领导上让她坐车,她不坐,看见她走得艰辛,同志们再三劝说,她才骑上毛驴。晚上演出完后,演员的脸被煤油灯的烟熏得黑黑的,她却毫无怨言。她处处以身作则,自从入党后,在她身上更是洋溢着一股热情向上的新文艺工作者的精神风貌。不管是在慰问朝鲜志愿军的演出中,还是深入工矿、农村为广大的工人和农民群众的演出中,她都是百分之百地满足群众的要求,所以每到一地,都受到群众的热情拥戴和欢迎,在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丁果仙是山西省人大代表,是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在北京开会时曾受到毛主席的接见,又是享誉三晋的艺术大家。但她却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和同志们以诚相待、和睦相处。她同情弱者,乐于助人,若遇生活穷困的同行艺人,她总是慷慨解囊相助。这样的事不胜枚举。她把毕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晋剧艺术事业。她的出现使晋剧艺术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她为晋剧艺术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她的功绩将永载晋剧发展史册,她是我们戏曲工作者永远值得怀念和教仰的一代宗师。

今天,我们隆重纪念丁果仙诞辰一百周年,就是要学习、继承她对戏曲艺术精益求精的敬业精神和不断探索、创新的可贵品质,使这朵灿烂的晋剧艺术之花,在我国戏曲艺术的百花园中,绽放出更加姹紫嫣红、绚丽夺目的光彩。让我们在党的“双百”文艺方针指引下,多出精品,快出人才,为晋剧艺术美好的明天,谱写出我们更加壮丽的篇章。

(本文刊载于《晋剧坤伶须生开宗泰斗丁果仙》之《影行》卷第三章“赞不尽的果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