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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与假象之间 ——评话剧《宴席》

2019-05-24 发表|来源:文艺报|作者:夏盛铭

由孙惠柱编剧、导演的《宴席》呈现了一段三个拿了请帖假扮教授前来赴宴的人惹出的闹剧。尽管剧名为《宴席》,剧的开场却是几下马桶的冲水声。接着是清洁工假扮的“奚老”的登场,他是最早出现在这里的人。他隐匿在屏风之后,看见了后来登场的秘书和训导员假扮的“毕老”之间的打情骂俏。第三个到来的实则是一个得不到教授职称的老讲师假冒的“史老”。他们各怀目的来赴这场宴席,期待着能够实现心中的愿望。而实际上本该出现的宴席主人、校长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则是他的夫人。主持了这场宴席的夫人又何尝不是怀抱着同样诡秘的心思,循循善诱地想从“教授”们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一场《宴席》中有滑稽,又有悲叹。

剧中,最先出场的三人间的关系显得格外有趣。清洁工看到了、知道了女秘书和训导员之间的关系。秘书为此感到紧张、担忧,并不断提醒训导员注意保密两人的关系。当清洁工对女秘书出示了请帖,化身为“毕老”之后,秘书的措辞与举动有了极大转变。同时,她似乎在竭力避免用到一些“污秽”的词语,比如不愿过多谈及“打扫”的事情,又如用“盥洗室”代替“卫生间”等。秘书的避免是出自怎样的心理?是认为那些措辞过于粗俗,而心生抗拒?又或是试图通过这样的讲法,甚至是在言语中加入英文的方式,来表明自己也属于另一个阶层?

第三个假扮者冒充的是“史教授”。这位“史老”从一登场就不断询问着是否会有记者前来报道这场宴请。这种期待为他的出场带来了一丝诡秘。他越是表现出自己的不同——与训导员露骨的点头哈腰的不同,与清洁工只想要蹭一顿饭吃的心思不同——越是让人有种没着没落的担忧。他似乎是愤世嫉俗的,却又可因为夫人的一句“升职”而变得无比顺从。他的舞之蹈之中隐隐透着些尼采式的疯狂,可当灯光变换,回到现实中的他,也不得不继续着对“职称”的追逐,在假教授的身份里再次沉沦。

全剧最精彩的一幕当属黑暗中三个小人物与心中之“鬼”的那段纠缠。慌乱中的三人触发了“安保系统”,舞台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当“史老”扯下他的面具,观众却只能看见面具下的另一张面具时,我心中竟也感到了一些慌乱。这或许就是他们心中的“鬼”,他们装着堂皇,装出气势,装成自己或是有关系、有学问的,但仍为自己内心的真假而饱受折磨。

耐人寻味的还有夫人这一角色。她在三个假“教授”坦白身份之后,却坚决拒绝相信。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又仿佛不在乎“教授们”的真假了,几乎是在强迫这三人承认他们就是拿着请帖前来赴宴的真教授。夫人的自信中隐约透出一股怯意。她的“校长”之名的提议既然建立在脆弱而虚假的前提上,在某种程度上,她和这三人也是捆绑在一起的。因此,她不愿接受也不能接受真相。他们就这样一同卷进了真与假的漩涡中。

当屋外响起了疑似真教授到来的声音后,三位扮演假冒者的演员先是离场,接着又换了一套衣服、操着不同的口音登场,让观众误以为三位正主终于来了,可他们登场不久后,舞台背景声效里又不断重复响起了“怎么还是来了?”“你不也来了”的对白,台上的三个人又一次抖如筛糠。最后,三位戴着面具的“教授”,坐在夫人的身边,听着夫人面朝观众的讲话。戴上面具的他们又是谁呢?是假扮的,还是真正的教授?是真实的,还是被隐藏的自我?全剧结尾于一声枪响,面对为夫人挡枪而倒下的“教授”,夫人发出了“这回,可是真的了”的惊叹。这回是真的了吧,这回又是真的吗?又或许,这一枪杀死的只是那虚假的身份?

一场没有菜肴也几乎无人得偿所愿的“宴席”中,人物在真假之间游离,又彼此欺骗。全剧用颇有趣味的夸张手法,让观众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夸张又带来了幽默与反讽,让戏中几个或谄媚或佯装清高的人物又表现出了更深一层的意味。为了生活装疯卖傻,又或是为了生活强自支撑。“夸张”这把难于驾驭的双刃剑,在带来讽刺的同时,往往也会刺向自身。《宴席》用这把利剑巧妙地刺向了一些现实中的虚伪假象,让一些事实赤裸地暴露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