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中国文联、中国戏剧家协会、苏州市人民政府主办的第十四届中国戏剧节，在苏州落下帷幕，精彩的演出为姑苏内外装点了浓郁的文化气息。改编传统戏、新编历史剧和现代戏新作荟萃，不同题材的选择裁剪、地域风格的强化突出、舞台呈现的探索创新，以及剧种个性的继承发扬……共同阐释了戏剧舞台审美地构建艺术真实的创作规律。

>>丰富的社会生活是戏剧构建艺术真实的本质源泉

中国的戏剧艺术舞台是丰富多彩的，尤其是遍及全国、各具风采的戏曲艺术，这些剧种不仅唱腔音乐独特、表演手段多样，而且还具有以不同题材为内容的精彩剧目。戏剧是对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的能动的反映，或再现或表现，广阔的生活图景恰是艺术创作的本质源泉，其创作离不开对生活的体验和高度提炼。

“一出惊心动魄的‘灵魂过山车’ ，一部真真切切的忏悔启示录” ——淮剧现代戏《小镇》是这样一部贴近观众的剧目。江苏省淮剧团创作演出的《小镇》讲述了一个民风淳朴、道德闻名的千年小镇，因一位京城老企业家悬赏500万元寻找30年前救助过自己的镇里人而掀起波澜。该剧通过对生活的体悟表达了坦诚的人生理念，与观众产生了强大的共鸣。全剧在舞台呈现上唱念做俱佳，人物刻画准确、自然，心理活动外化细腻到位，在全面把握生活真实的基础上创造了舞台上的艺术真实，细致深入的心理刻画触摸到了每一位观众的心，剧场内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舞台艺术要想感染观众，光靠创作技巧来编织情节、撒狗血的表演是难以奏效的，对于社会生活的深刻把握和恰当的艺术表达才是不二法门。挖掘革命历史题材，塑造英雄人物也是思考现实生活、进行创作的重要手法，吉林省京剧院创演的京剧《杨靖宇》就塑造了“十年铁血百战身，精忠报国铸英魂”的抗日名将杨靖宇。话剧《红旗谱》 《兵者·国之大事》 、晋剧《守护夕阳》 、评剧《北国佳人》 、花灯戏《走婚》 、昆剧《大将军韩信》等剧目都是从现实生活和历史中汲取营养，从而完成艺术创作和审美表达。

>>合理的生活逻辑是戏剧创作的坚实基础和内在要求

艺术创作是自由的、充满创造性的活动，但是艺术创作依然离不开社会生活的制约。戏剧创作演出的题材来源于社会生活，剧本中或舞台上表现的也是生活面貌，那么合乎情理的生活逻辑就成为其创作的坚实基础和内在要求。严重违背生活逻辑的创作没有真实感，更不可能激发起观众的审美热情，这样的作品做作、蹩脚，不会得到广大观众的喜欢和认可。

由福州闽剧院创作排演的闽剧《王茂生进酒》 ，是一部深入生活内部、探究人性道德，在传统戏《红绫袄》基础上进行全新创作的优秀剧目。剧作家周详光将平民百姓王茂生设置为主角，通过符合人物行为逻辑的剪裁编织，塑造了活灵活现的平凡质朴、守信良善的王茂生夫妇。王茂生是一位卖炭的下层老百姓，他和妻子花嫂一同出去做买卖，风雪中救了薛仁贵并结为兄弟，鼓励其投军并承诺照顾其妻儿。薛走后，王茂生背着沉重的负担，艰苦磨练中他没有退缩，依然信守诺言，供养照顾金花母子15年。薛仁贵做了将军荣归故里，王茂生夫妇看到破庙内外热闹非凡，他二人心怀不满，索性对饮当年的青红酒诉说了多年来的苦衷。直至最后王茂生以水代酒去看兄弟，以及前几场年三十借钱、偷猪、赶猪等都牵动着观众的心。全剧在导演、演员、灯光、舞美等主创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塑造的人物真实淳朴、生动形象、可亲可敬，舞台上演员的表情、动作、唱念等均可圈可点，尤其是喜剧化的艺术风格是值得大加赞赏的。

此外，话剧《祖传秘方》充满了东北的地域风格，张扬了中国人民面对日本侵略者不屈的民族气节，唾弃了卖国汉奸的卑劣行为。吕剧《回家》书写了台湾老兵函子及战友们对故土和亲人心怀思念的强烈情感；豫剧《风雨故园》将朱安一生在社会变革中情感和生活的曲折命运展示给了观众。这些剧作都从时代背景出发，在符合社会生活情理和人物行为逻辑中推进情节发展，进而塑造人物形象。有些作品则没能深刻把握社会生活，挖掘描写对象，较随意地编写故事情节或过分夸大主人公能力和情怀。这些有悖生活逻辑、缺乏现实根据的剧目不会为大家所接受。

>>戏剧通过审美的方式构建了有别于现实的艺术真实

戏剧创作演出最动人心魂的，有时候会是剧目讲述的故事或是剧中塑造的人物形象；但是，仅仅只有真实的故事或现实的题材，哪怕是以真人真事为原型，这样的作品观众却不一定买账。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明明是根据历史人物真实故事改写的，或是以文学名著为基础改编的，搬上戏剧舞台后却反响平平。大量的实践证明：戏剧所构建的真实绝非生活真实的照搬，而是以审美的方式构建的艺术真实。

戏曲剧种之间最大的区别主要在音乐、唱腔，当然有些剧种在表演和文学上也别具特色。我们可以用不同剧种表现同一题材、塑造同一人物，虽然剧种地域风格与题材内容不是很吻合，但是只要创作者处理得好，观众同样会接受、叫好。比如《苏三起解》故事发生在山西，但是这出戏不仅在山西的晋剧、蒲剧等地方戏的演出中受欢迎，京剧等剧种的演出中也备受青睐。这说明艺术创作既要以现实生活为基础进行创作，不能背离生活规律，同时更要在创作中构建艺术的真实。

苏式滑稽戏具有“冷隽幽默、爽甜润口、滑而有稽、寓理于戏”的艺术风格，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滑稽戏《钱笃笤求雨》这部戏的表演可谓活灵活现、幽默风趣、滑稽而不俗气，是有剧种风格和鲜明特色的好作品。该剧取材于苏州民间传说，其人物设置、念白对话、唱词曲调等，无不带有吴地文化和水乡民俗的深刻印记。剧中的钱子敬平时嗜酒，笃笤之业算不得什么好职业，就是个算命的，完全是个调笑、滑稽的人物。他误揭了皇榜被逼上台求雨，求雨无望之际却意外降了大雨，因此还被封为护国军师；另外，许四娘对微服私访的皇帝又打又骂，她闯入求雨台与钱子敬一同求雨，还闯进宫中救了丈夫……这一系列的情节和人物行为都是不可能的，包括有些演员的表演也和人物的身份不是很贴切。然而，这部作品是在滑稽戏的艺术风格统领下进行的艺术创造，它是剧种特色下的演出，包括剧本的创作、情节的设置以及人物的塑造。这样一部作品带给我们的是一个个惊喜、一声声欢笑和在滑稽幽默背后的思考，轻松但不浮夸。

又如川剧《尘埃落定》 ，紧凑流畅的叙述中，川剧高腔之风采与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相得益彰。舞台呈现充分展示地域风格，发扬川剧艺术手段，古朴细腻。在音乐、舞蹈及装饰上，巧妙融合藏元素，而不觉生硬怪异。秦腔《狗儿爷涅槃》中，祁永年及其鬼魂跳进跳出的参与叙事，在狗儿爷回忆性的叙述与内心展示中相得益彰。这几部剧目，虽然不能说已经几近完美，但是通过各自丰富的艺术手段都构建了艺术的真实，也就是让观众从心理上深切地接受了人物形象。

与人类历史和世间万事万物相比，戏剧远没有社会生活更加丰富，但是戏剧艺术创作却又有着比现实生活更为自由、广阔的表现和创造空间。戏剧创作不仅要深入探究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及其内涵，而且还要在充分尊重生活逻辑和日常规律基础上，最终以艺术的手段书写能打动观众内心的艺术真实。这种真实是艺术家创造性地、审美地构建的艺术真实，而绝非现实真实的照抄照搬或随意创编。

青年戏剧评论家、中国晋剧艺术网特约撰稿人 智联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