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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戏曲行当、武戏发展现状观察

2019-12-16 发表|来源:文艺报|作者:张正贵

——全国净行、丑行暨武戏展演评述

京剧《打焦赞》
婺剧《雁荡山》
京剧《起步问探》(本文摄影:冯金明)

由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主办、国家京剧院承办的2019年全国净行、丑行暨武戏展演日前在京结束,活动为考察当下戏曲行当、武戏现状,获得对戏曲行当发展、戏曲武戏提振的鲜活案例等提供了较全面的研究视角和宝贵经验。

京剧武戏仍是时代高标

京剧武戏源远流长的承继性和艺深技高的典范性依旧代表了当代戏曲武戏的高标,部分传统剧目的塑造、提升体现出京剧武戏艺脉绵延、精魂仍续的发展现状。综观此次展演,京剧剧目约占一半,共17折,其中绝大多数为武戏,其武戏行当的展现也最全面。南北风格兼有,流派特色明显。行当包括武丑、武净、武生、武旦、刀马旦、武小生等,流派包括杨派、范派、阎派、侯派、叶派、厉派、张派等。如《草庐记·花荡》中,刘大可饰演的张飞以侯派的动作规范统领张飞的身段开打,以成套唱念展现了张飞粗犷与妩媚兼具的个性色彩,令人印象深刻,其中“龙形”的运用、下腰三点水、持矛耍令旗等技术既见功力又蕴匠心;《打焦赞》中徐莹饰演的杨排风是近年来看到的与该角色最贴合的表演,灵动、率真并充满了孩儿气、英武气,一段“流水扑灯蛾”(锣鼓牌子)在其念来勃勃然而有生气,与焦赞的对手戏诙谐机趣,技术技巧不着痕迹地融入人物塑造和情节铺排中。此外,老《三岔口》及《三盗九龙杯》《打瓜园》《白水滩》等剧目中,演员也均能以扎实的基本功和准确把握人物形象的能力精彩展现每出戏应有的风范规格。

多年来,戏曲界对传统戏的挖掘整理已取得了丰硕成果,但其中对武戏剧目的提升推出还显得较为乏力,究其原因还在于武戏专业性更高,要实现“修旧如旧”“小改大提高”等目标并适应当下更严苛的审美需求,更是何其难也!此次展演中有几折戏的品质和成色较为亮眼,如开幕式上由青年演员王浩、张兵演出的《起布问探》,作为一折常用于垫场的传统武丑基础戏,此次演出版本是由叶派著名武丑艺术家刘习中先生整理传授的,其中改动较大的一是武小生行当的吕布由穿蟒改成了穿靠,二是原本吕布坐内场椅念唱的表演,变为了吕布下位,与探子以唱念、身段交流往还,在结尾处,更将吕布赏赐探子一坛酒让其廊下去饮改为吕布出征、探子带马的精彩身段功架。此番整理改动使原剧中武丑的唱念表演和功架技巧的难度都有所提升,同时对戏的行进节奏、可观赏性及人物形象的完整性、戏曲煞尾的力度等也都实现了质的推进,舞台面貌因之而大变。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刘博、魏佳庆演出的《时迁探路》,这折戏在原本时迁的三段唱曲中新增了一个下层衙役魏得保,这一独特反面角色的添加增强了全戏的矛盾冲突和喜剧色彩,更衬托出时迁机智爽利的人物形象。

此次展演中,“90后”青年演员作为主力也为武戏注入了时代音响和青春活力。如《三盗九龙杯》中赵辉辉饰演的王伯晏与南子康饰演的庄丁的那段开打,以区别于展现真打、快打技巧打法的“幽默开打”,把人物的机灵劲和憨傻劲展现得淋漓尽致,整套表演带有当代的诙谐与机趣色彩,使人感受到了武戏艺术精神的绵延不绝。

地方戏曲彰显文化哲思

此次展演剧目也彰显了各剧种的艺术特性及深蕴其中的文化内核和独特哲思,形成了异质同趣相谐的整体风貌。丑行戏多以喜剧见长,净行扮演诙谐性人物的戏也很多。如滇剧《鼓滚刘封》中以“袍带鸡毛丑”饰演刘封,其皇室宗亲的身份和奸诈无情的人物性格使这个"丑"融小生的灵巧、副净的浑横、花旦的艳媚以及丑的诙谐、猥琐和狠毒于一炉,令人过目难忘。再如川剧的《拿虎》,下吏伍三奉太爷命捉虎,喝酒壮胆时先把土地爷当成了县太爷,后又于酒醉中灌醉了老虎,而老虎又是由演土地爷的同一演员饰演。以老虎喻县太爷,所谓“苛政猛于虎”,极具刺贪的讽喻味道,让人在欢笑中不由得击节赞赏。又如赣南采茶戏《钓虫另》、歌仔戏《讨学钱》、高甲戏《连升三级·求亲》等带有轻喜剧风格的剧目,对不同地域、民族的中国人把握世界的特有方式和文化心理方面亦有丰富可感的承载。

“戏无技不惊人”,此次展演中不少地方戏亦拿出了看家本领。如平调《李慧娘·见判》中女演员薛巧萍饰演判官,其耍牙达6支之多,李慧娘的饰演者踩跷耍长水袖、跪转的技巧也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再如川剧《活捉》中张文远的褶子功、椅子功,粤剧《狮子楼》中融合了南派武术的开打、桩功、跪跌,蒲剧《贩马·艾千传信》中的对眼、探海单腿云步等,都展现了剧种的特殊技巧,摄人心魄。

移植改编也是戏曲艺术各剧种交融互鉴的重要方式。此次展演中,婺剧《雁荡山》、昆曲《雁荡山》和赣剧《弼马温》就分别移植或改编自京剧的《雁荡山》《大闹天宫·御马监》。其中,浙江婺剧艺术研究院的《雁荡山》,在充分继承吸收京剧该戏的基础上,用婺剧的打击乐和曲牌实现了音乐的剧种化,特别是在演员的跟头翻跌、武打套路、技巧难度方面进行了改编和创新。最令人叫绝的是除号兵外,还有二三十人从两米多高的台上以各种技巧鱼贯翻下,呈现了婺剧《雁荡山》的独特一面。

武戏发展的焦点问题:观念和技术

此次展演对全国各剧种、剧团考量行当发展和文武戏布局方面相信亦将有促进效应,同时,从中也能看到未来需仔细研讨与逐步改善的问题。

首先是观念问题,体现在戏曲观、创作观、艺术观上。如京剧“老《三岔口》”的挖掘上演,观众确实能感到原剧的“拍砖”噱头等很“惊艳”,刘利华勾的歪脸脸谱也体现了相由心生的人物形象,很有特色。但同时,与已广泛传开的由张云溪、张春华于上世纪50年代整理改编的“新《三岔口》”中以巧合误会的戏剧结构、白鼻梁的扮相来表现刘利华的正面形象相比,该剧在主题立意、结构技巧等方面还是略逊一筹,因此并不适合作为常演剧目,而更适用于研讨、示范演出等。再如,邕剧《魂断巴丘》中周瑜“喷射状”口吐真血的剧种特技也会使当代观众有不适之感,而且这种过于写实的手段与全剧写意虚拟的风格也并不贴切。由东北戏曲研究院京剧实验团创排于上世纪50年代的京剧《雁荡山》作为京剧经典武戏,其最大特点就在于全剧只用音乐、舞蹈、动作来推动剧情,同时由于人数多、难度大、武打激烈、危险程度高,几十年来作为戏曲舞台上难度最大的武戏之一一直享誉海内外。此次展演中,完全移植于京剧的昆剧《雁荡山》,惟独在大将孟海公与敌对战前加了一段演唱来表现心情,从而改变了原剧“无唱念只形体”的最经典之处。这种改编是有待商榷的。另外就是演员的技术问题。此次展演中多数演员能够胜任角色,但也有个别主演暴露出力不能逮的一面,这些问题与个人条件、基础功底、师承所传、舞台经验及临场因素等均有所关联,但无论如何,自如运用高难技术仍是武戏艺术呈现的基本条件,我们的青年演员还需下苦功以更好地承继戏曲的宝贵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