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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收藏”的历史价值

2020-09-16 发表|来源:长江日报|作者:叶生

在我的朋友中,有一位资深的戏迷、戏痴。与一般戏迷不同,他不仅爱听戏、爱看戏,还爱收藏,是一位民间“戏曲收藏家”。无论是公开出版的有关书刊,还是未曾公开刊印的各种资料,抑或是唱片、磁带、影碟等影音资料,但凡是与戏曲相关的资料,他都会“踏破铁鞋”收入囊中。在他那里,我看到了一些珍贵的文字材料,听到了不少从未听过的戏曲唱段,让我大开眼界。

戏曲是从案头到舞台的综合艺术。围绕一个剧目,从案头剧本到舞台表演,会生成一系列丰富庞杂的资料。就拿剧本来说,一个剧目会生成很多不同的版本剧本——编剧写作出来的,可能只是最初的原版,而剧目在流传过程中,会出现艺人的手抄本,在舞台演出过程中,表演者会根据需要进行改词、改剧情,会产生出舞台演出本,等等。再拿舞台演出来说,每次演出的背景不一样,同一个剧目每次演出的演员可能不一样,不同演员的演法也可能不一样,又会生成各种版本的影像资料。这些资料生成的主体不同、经手人不同,比如手抄本、演出本,可能是艺人们自己用的“私货”;而观众看戏,可能会留存场刊、戏单、票证,有些还会自己拍一些剧照以作纪念。

可见,这是一个相当庞杂的资料生成、流传链条。在戏曲发展的长河中,很多资料会在不经意之间散落、流传于民间,被有心之人“拾到”。

这些资料对于个人而言具有纪念价值、欣赏价值,但是放在更宏观的视野中来看,这些资料可能会极富历史价值。一个小小的资料,都有可能推动学术研究、戏曲传承的巨大进步。试举南戏研究这一例,就足以说明问题。

宋代滥觞的南戏是中国成熟最早的戏曲样式之一,据徐渭《南词叙录》记载:“村坊小曲而为之,本无宫调,亦罕节奏,徒取其畸农、市女顺口可歌而已。”南戏是形成、流传于民间的艺术,掌握文化权和话语权的上层很少留意,有关南戏的文献也很少,这给后世了解、研究南戏造成了很大困难。而转机和曙光,就出现在对散落民间的资料的发现和运用上。

大家都知道,《永乐大典》是明朝永乐年间编撰的一部集大成的类书,它里面收录了宋元南戏的戏文三十三种。奈何,因为战乱等原因,《永乐大典》遗失、外流,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1920年,叶恭绰在伦敦发现并购回了《永乐大典》中收录的《张协状元》《宦门子弟错立身》《小孙屠》这三个宋元南戏剧本,让尘封的历史重现人们眼前,让后人看到了最接近原貌的南戏剧本。这可谓是南戏研究的第一次转机。

南戏研究专家钱南扬曾在《宋元戏文辑佚》中说:“我们相信在地方戏剧中,民间唱本中,一定有不少同题材的唱本、戏剧存在。一个人的见闻有限,这些必须依靠广大群众的力量,从事发掘才行。”也就是说,南戏作为中国最早的戏曲样式,虽已湮没无闻,但绝不会找不到任何踪迹,他相信在地方戏剧、民间唱本中会有南戏的遗存。若干年后,刘念兹先生从北京负笈南下,来到福建、浙江等地做深入的田野考察,他在民间唱本、艺人手抄本中钩沉南戏流传的历史,经过实证研究发现,流传于东南沿海一带的莆仙戏等古老剧种,仍有宋元南戏的遗存,都与古老的南戏有着割不断的渊源关系。这可谓是南戏研究的又一次重要转机。

正是在散落民间的史料中,前辈学者发现了源远流长、绵延不绝的戏曲文化。

这些民间戏曲资料,是中国戏曲文化机体的毛细血管、DNA分子,它们有可能成为推动学术进步、文化传承的“公器”。但是从个人收藏的“私货”到“公器”,却还须跨越不难跨越的边界:一是知识与眼光。什么样的资料具有什么样的价值、能起到什么作用,这是对庞杂资料的基本衡量和判断,这背后考验的是专业人士与藏家的知识储备和眼光。二是胸怀与操守。资料的生成与分享,需要有“为往圣继绝学”的胸怀,也需要受用者有尊重版权、尊重前辈、尊重历史的操守。当今,资料的留存、流传更加便捷,传播也更加迅速,如若有越来越多的资料以恰当的方式得以留存和利用,中国戏曲文化的机体将更加完整、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