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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里诗戏双绝——怀念郭汉城先生

2021-10-22 发表|来源:杭州日报|作者:周东华

“偶入红尘里,诗戏结为盟”。今天凌晨4点28分遽归道山的郭汉城先生,在其105岁生命终点之前,一直是当代中国最著名、最长寿、最高产的戏曲评论家、诗人。他于1917年出生于萧山区戴村镇张家弄村。1938年入延安陕北公学学习。194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察哈尔省文化局副局长、省文联主任,华北行政委员会文艺处副处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中国戏曲研究院剧目研究室主任,文化部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兼戏曲研究所所长,《戏曲研究》丛刊主编,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二届学科评议组成员,中国剧协第三届常务理事、第四届副主席,中国戏曲学会副会长。2010年获聘中国艺术研究院首批终身研究员。2016年12月,当选为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十届荣誉委员。

郭汉城先生主要从事戏曲理论、评论、教育工作,同时进行戏曲创作和诗词创作。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与张庚共同主编了《中国戏曲通史》《中国戏曲通论》,迄今为止仍是国内外影响最大、成就最高的戏曲史论扛鼎之作。郭汉城与张庚一起被称为戏曲理论界的“两棵大树”,是中国戏曲理论民族化体系的重要缔造者,“前海学派”的重要学术带头人,传统戏曲现代化的奠基人和推动者。2020年10 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给郭汉城为首的中国戏曲学院师生回信:“戏曲是中华文化的瑰宝,繁荣发展戏曲事业关键在人。”郭汉城先生可谓中华戏曲文化传承的瑰宝,是当代中国戏曲事业繁荣的传承人、见证者和教育家。

耕读传家有“汉”承。郭汉城先生7岁(1924年)开蒙,入村里私塾读书。9岁(1926年)因父亲过世,辍学在家,开“郭记”小卖部兼小饭馆为生,复入学,11岁(1928年)考入高小读书。乡间教育让年幼的郭汉城萌生了爱国主义思想。湘湖师范毕业的很多老师思想进步,在学校里唱《打倒列强》《锄头歌》,“五千年古国要出头,锄头底下有自由”。1931 年“九一八”事变后,有位老师送了他一把扇子,扇面上写“畏日如虎,爱扇如珠。扇能抗日,人其何如?”这些爱国主义教育,影响郭汉城选择一生要走的路。18岁(1935年)就读浙江省立杭州农业职业学校。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农校解散,又回到萧山老家。

投身革命即为家。郭汉城的人生道路在21岁(1938年)发生重大转折。这一年他转辗抵达延安,入读陕北公学,“实事求是”校训成为郭汉城一生的精神印记。翌年,转赴敌后抗日根据地晋察冀边区,入华北联合大学社会科学部学习,毕业后在敌后从事抗战教育工作,注重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和民族气节教育。26岁(194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于1950 年任察哈尔省人民政府教育厅文化处副处长。1951 年文教分开,任察哈尔省人民政府文化局副局长兼察哈尔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任。1952 年察哈尔省建制撤销后,于1953 年调到华北行政委员会文化局,任文艺处副处长。

一入红尘处处戏。郭汉城先生从小喜欢戏曲,主要是绍兴大班和的笃班,鲁迅先生小说里说过的那些戏我小时候都看过,在家乡看过印象最深刻的戏是《无常》。在延安和此后的教育实践中(1940 -1946 年),郭汉城先生响应中华全国戏剧界抗敌协会“宣传工作最有力的武器,便是戏剧”号召,观看和学习了《母亲》《复活》《雷雨》《日出》《放下你的鞭子》《白毛女》等演出,再次结缘戏曲。1952年郭汉城先生被察哈尔省派往北京观摩第一届全国戏曲演出,他发现“戏曲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是关系到我们民族光荣的财富”,由此定下终身志愿。

梨园“戏改”处处情。1951年4月3日,毛泽东为戏曲研究院题词“百花齐放,推陈出新”。5月5日,周恩来签署《关于戏曲改革工作的指示》,明确了戏曲改革中心任务是“改人、改戏、改制”,揭开了新中国戏改序幕。在察哈尔省工作时,郭汉城先生他深入张家口戏曲团体,和艺人们打成一片,为日后的戏曲研究积累了不少珍贵的第一手资料。1954年调任中国戏曲研究院,任剧目研究室主任,开始戏曲改革工作。郭汉城先生认为搞戏曲、搞戏曲改革,基本问题就是“推陈出新”。如何才能在“推陈出新”中做到既能保护又能发展?他的观点是:戏曲是好的,是民族的宝贝,但它有思想上的局限性,应当把它同时代结合,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蝶双飞》《海陆缘》等是郭汉城先生“戏改”实践的精品。在这样的认识基础上,即使在沉浮岁月,他也不忘戏曲、不忘戏改、不忘戏研。

文章合为时而著。在20世纪50年代初的戏改工作中,郭汉城先生在张庚先生领导下,逐渐认识到理论研究要为戏曲改革服务,而发挥理论对实际的推动作用,就必须有“戏曲史”“戏曲论”。写出一部戏曲史,让人们理解戏曲历史和当前的关系;写出一部戏曲理论,从规律上总结戏曲创作、戏曲表演问题。比如研究戏曲的“三性”,综合性、写意性、程式性,就是引导人们把握戏曲艺术本质。此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培养人才,在史论研究、戏曲创作中,培养有专门知识和系统知识的后续人才。基于此,郭汉城先生和张庚先生合作完成《中国戏曲通史》和《中国戏曲通论》,用“三并举”(传统改编戏、新编历史戏和现代戏并举)政策指导戏曲创作、戏曲研究和戏曲人才培养,创立了“前海学派”,主持出版《前海戏曲研究丛书》(共15 种18 册),推进戏曲理论体系建设。郭汉城先生著作等身,有十卷本《郭汉城文集》传世。

化作春泥更护花。郭汉城和张庚被称为中国戏曲界的“两棵大树”。张庚先生称:“我们无论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中,友谊之情都很深厚。我和汉城同志真心称得上为‘战友’。”张庚先生和郭汉城先生两人亦师亦友,相互提携,彼此成就,堪称梨园佳话。郭汉城先生将他和张庚先生这种亦师亦友关系,化作春泥更护花。他说:我在几十年的戏曲工作中,认识结交了很多演员,有的已经在表演艺术上取得了不少成就,有的是崭露头角的青年演员。由于机缘和条件不同,我们的交往有多有少、有深有浅,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为了戏曲事业的发展结下了友谊。每次我们有机会聚在一起谈诗论戏,总感觉十分高兴,也总觉得时间不够。”郭汉城先生为好友、学生、晚辈题词作序、看戏评戏讲戏,桃李芬芳。

歌诗合为事而作。郭汉城先生认为诗词与戏曲都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同等的重要,有同样的价值,是不能分家的。搞戏曲理论研究、剧本与诗词创作,“体异而意同”。所谓“意”,即热爱中国文化,敬畏中国文化,把古老的民族文化现代化,使它发扬光大,亦即“为时而作”。戏曲要“推陈出新”,诗歌也要“推陈出新”。“出新”不是说要完全抛弃旧时的规制,而是诗歌创作者要有自己的创新。时代在变化,诗歌也要变化,好的体现人民性的形式要保留,与新时代结合反映人民现实生活的形式同样要敢于探索和创新。郭汉城先生的诗歌创作贯穿了他蒙学至今将近百年岁月,汇集而成郭汉城文集中的诗词卷。

只留清气满乾坤。郭汉城先生诗书画戏,广结善缘。他与张庚、冯其庸、蔡若虹、吴祖光和新凤霞等友朋情深;与昆曲演员石小梅夫妇、洪雪飞等梨园情深;与张林雨、陈曦、洪毅等师徒情深。郭汉城先生是戏曲界隗宝,研究郭汉城戏曲理论、剧本和诗词的学术论文、专题研究层出不穷,大有成“郭学”之势。

少小离家老大回。每一位在异乡的游子对“家与乡”都有着特别的感情。自1937年12月离开家乡戴村张家弄村后,郭汉城先生很少回老家。他回忆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和改革开放后回来过,其中1987年回萧山的情景历历在目。他说:我当时在萧山县城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已经距我离开故乡整整 50年,多少年不回故乡,一路上看到萧山乡亲的生活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心情特别激动,写了一首诗:“烈烈新房树树烟,三街六市尽喧阗。已无凄苦儿时事,屈指归来五十年。”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很多思想理念和道德规范,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其永不褪色的价值。”中国戏曲是中国人民的伟大创造,它不只是艺术问题,还关系国家文化前途、关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郭汉城先生看戏、爱戏、评戏、改戏、研戏、诗戏已经超过一百年。他说:“我老了,我已经超越生命的‘时间笼子’。我喜欢看见后代俊彦、英雄人物奔波在江山风浪里,塑造祖国、创造文明。我希望在和平的日子里,在中国广袤的田野上,在世界广阔的田野上,桃花喷射出烈焰如火的激情,李花飘散出贞静幽远的清香……啊,理想,崇高的理想,伟大的理想,你多么美,你多么让人着迷,永远着迷!”

世纪回望,郭汉城先生用一生体会戏曲之美,守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