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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山西人” ——忆郭汉城先生

2021-11-02 发表|来源:山西戏剧网|作者:王雪樵
郭汉城

10月10日上午,我在运城市中心医院体检,遇见了景雪变同志。我知道这些年雪变一直与郭汉城先生有联系,闲聊中顺便问她有没有郭老最近的消息。雪变说:“正好,前两天郭老的家人给我打过电话,说他刚刚过了104岁生日。”还说,郭老在电视上看到山西发了大水,很担心,不知道运城灾情重不重?

雪变提供的信息,使我既惊喜又感动。

惊喜的是,看似瘦弱的郭老居然已届104岁高龄,成为我所认识的长者中最为高寿者。记得前几年就听雪变说过,郭老90多岁了,思维清晰,行动自如,人虽然清瘦却很精神。主要是郭老心态特别好,生活精致、有规律,尤其在饮食上十分注意,每顿饭吃什么、吃多少都有计划。我想郭老的长寿应该得益于此。

感动的是,如此高龄的郭老,居然对千里之外的运城灾情十分关心。不过这个问题我很快就想通了,因为我记起了他早年间说过的一句话:“我也算半个山西人。”

郭汉城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戏曲理论家、剧作家,曾任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中国艺术研究院党委副书记、副院长,曾获首届《中华文艺奖·终身成就奖》,被誉为我国戏剧戏曲学创建者和奠基人之一。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报社编副刊。一天,在《戏剧报》(当时叫《人民戏剧》)某期封面上,看到有一位著名演员扮演《徐策跑城》的大照片,而封内的文字介绍则说是这位演员创造了髯子功、帽翅功。当下我十分震惊:帽翅功是阎逢春大师的绝活,这位演员是拜阎为师学的《徐策跑城》,而今阎逢春尸骨未寒,怎么便成了他人的“发明”。我为此感到不平,便执笔写了一封信,寄给了郭汉城先生。当时我对先生并不了解,只是听蒲剧界的同志说,郭老是中国戏曲研究院(文化部艺术研究院)的领导,十分关心支持蒲剧事业,还来山西参加了许多重要活动。还有的说他在太岳区工作过,是安泽县人等。于是便认定先生也是“老乡”。所以,我在信中说到,蒲剧本是大剧种,孕育了许多梆子戏,但她没有在大城市站住脚,故尔沦为地方小戏。现在她的绝活被人家拿走了,也无人为她说话。您身高位重,一言九鼎,希望您能予以干预,说公道话,“家乡人民会感谢你的!”。

那个时段,我写过两篇有关剧史的文章。一篇是《为关汉卿祖籍河东说援一例》,用关汉卿作品中的河东方言,来论证他是解州人;一篇是《郭宝臣在京唱的是什么梆子》,针对辞书、报纸称郭宝臣“唱秦腔”或郭是“著名山西梆子(晋剧、即中路梆子)演员”的说法,引用书证指出郭宝臣实际上唱的是蒲州梆子。两篇文章都不长,都是两千多字的篇幅。文章写好后,一并寄给了北京《戏曲研究》杂志。郭老时任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兼戏研所所长,也是《戏曲研究》的主编。记得当下很快就收到了编辑部回信,说准备在刊物第七、第八期分别刊出。后来因为版面调整,将两篇文章合并起来,加了个《札记二则》题目,于第八期一次刊出了。其中《为关汉卿祖籍河东说援一例》在后来有较大影响。收到刊物后,我写信向郭老表示了感谢。后来我还专门买了他与张庚先生主编的《中国戏曲通史》来研读。

1992年5月,郭老来永济参加首届国际西厢记学术研讨会,我去看望他。相见之后,看到郭老面目清癯,温文尔雅,满口吴侬软语,这才知道自己写信误认“老乡”是闹了笑话。郭老是浙江萧山人,老革命,1938年到延安,曾在陕北公学学习。抗战期间,郭老在晋察冀边区做文艺宣传工作多年。上世纪50年代,他曾作为华北局文艺处处长来山西指导地方戏曲改革,故尔视山西为第二故乡。他的孩子好像就在临汾蒲剧院工作。我们聊起往事,郭老说,那封信他收到了,“我也算半个山西人”,你提的问题很重要,蒲剧的遗产很丰富,抢救和保护遗产的确是个紧迫的任务,我们来共同努力吧!由此我更加感受到一位大师高屋建瓴的胸怀。先生问我最近又写了什么文章,我说刚在《辞书研究》上发了篇《释“五眼鸡”》,“五眼”在河东方言里有贪婪的意思,辞书中没有收这个义项。谈到方言和古语,先生说吴语也很古老,现在还保留有许多古汉语的语音和词汇。先生举例说,比方“儿子”,江浙人呼作“倪子”,这也是古音。

此后多年,因工作变动,我没有再与郭老联系,但仍然经常关注他。后来,听说他还来运城参加过景雪变舞台艺术庆典活动。

忽然得到郭老的信息,过往的一切瞬间都在我的脑子里闪现。我想:一个百岁老人,一个南方人,视自己曾经战斗、工作的地方为第二故乡,如此念念不忘,萦系于怀,关心当地艺术的发展,关注百姓的生活疾苦,他对山西该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呀!

我托雪变同志代我向德高望重的郭老致以问候,真诚地祝福他健康长寿;同时也感谢他对运城、对山西这个第二故乡的关怀!

雪变说:“我会的。”

时隔不久,就从网上看到郭老仙逝的消息。哲人其萎,天丧斯文,痛惋莫名!祝大师一路走好!